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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不去的小乡村:煤油灯、戏班,没暖气的冬天 | 每日书

微蓝 三明治 2019-07-02



文章 | 微蓝

编辑 | 半半



家乡是一个小村庄,远远够不上十八线,乖巧地坐在华北平原的角落,一个不小心就会被误认为隶属邻省。


小村们都是以聚居的姓氏命名。某庄、某楼、某村……


记得小学有一篇关于江南水乡周庄的课文,老师费了很大劲儿才让我们明白此周庄并非隔壁的那个周庄。而再往下一级的行政编制就是生产队,被大家简称为“队”,是当年集体经济所有制留下的产物,沿用至今。


在医院、集市这种公共场所,经常会听到:“我是五队的,你呢?”

“三队啊,你们队里某某的媳妇是我娘家的邻居的闺女。”


村子不大,每个人都能七弯八绕地扯上关系。



电器不发达的年代:

煤油灯、雪花电视


虽然已经通了电,但不知道是当年发电厂的电力不够还是基层地区的设施不好,停电几乎成了家常便饭——随时都有可能,当然并没有现在贴在小区里精确到分钟的停电公告。所以基本上每个晚上,都是伴着小小的火苗度过的。


煤油灯在当年已经属于被淘汰的边缘了,造型没有像现在很多咖啡馆里玩情调的小烛台那么精致——黑乎乎的铁制底座,高级一些的会有个玻璃罩来防风,再加个把手方便携带。玻璃罩被不完全燃烧的煤油熏得发黄发黑,需要经常擦拭才能保证照明


也不乏有自制煤油灯,一个罐头瓶子里面装上半瓶煤油,盖子上穿个洞,几根棉线搓在一起,一头泡在煤油里,一头拉出盖子,就成了一盏灯。


当然用的最多的还是蜡烛。家家户户都要屯上几把。对,量词是“把”。一把大概有个五六根的样子,用一张泛黄的纸包上。包的时候,蜡烛们排成两排,在后面的几根脚下垫了一个小纸团增高。像在拍合影


蜡烛有红的和白的。只有在婚礼或大年初一这么重大的场合才会用到红蜡烛。平时跟着去代销点买蜡烛的时候特别盼望被告知白色蜡烛没有了——这样就能点红蜡烛了,会有一种重大的仪式感。


小学生们自然是要在烛光下写作业,但那小小的火苗照亮的区域实在有限,尤其是和小伙伴一起写作业,或是旁边有长辈要做针线活的时候。一根蜡烛放在中间,谁都会觉得自己分到的光亮少一些,写作业时便会不自觉地低头再低头,鼻尖都要凑到了笔尖上。


一个不小心就会听到“嗤啦”一声——刘海被烧到了,蜡烛上腾起一缕青烟,被烧到的头发迅速卷曲断裂班里大部分孩子的头发都或多或少有着被烧过的痕迹,就连男生的小平头也免不了遭殃。



至于当年的电视,那还是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十几寸银灰色金属框。头上顶着一根可以伸缩并全方位旋转的天线,没有遥控器,更换频道、调节声音都要咔嚓咔嚓去拧电视上的旋钮。


屏幕显示最多的是雪花点。“看电视”的前期要花时间来寻觅一个可用的频道,调节天线是个技术活,长短、指向都需要配合。


所以看电视时经常要派一个人去捏住天线,这个“指派权”自然归于电视主人家孩子,被指到的那位就心不甘情不愿地去扶住天线,不时地伸头试图看一看屏幕上在演些什么。而稍微一动就有可能导致信号不清晰,要在大家责难的眼光中把天线扭到初始位置。


大人们往往懒得费这个劲,农闲时间最常做的事情还是打牌和闲聊。扑克还不是很盛行的时候,牌桌上是麻将或骨牌,放上一毛两毛的零散“赌资”,唠一唠鸡毛蒜皮的家长里短就能乐呵大半天。


在这么缺少娱乐氛围的小村庄,有戏班子来,那可是一件大事。而当时已经念过《十里长街送总理》的我,在那时才知道了什么叫万人空巷。


消息是提前很久就传开的。不时有人说戏班已经到了几十里之外的某某村,要唱多少天,往往会有不同的说法同时出现。好像没有人知道戏班子所处的确切坐标和时间。


但突然有一天,还在几十里以外的戏班子就空降到了邻村,并且在一夜之间就搭好了戏台。


但不是在周末!


家长和老师们担心会影响孩子学习,默契地下达了不能私自去看戏的禁令。


白天上课还不觉得,放学之后、睡觉之前的那段时间十分煎熬,懒得做游戏,也懒得去像排雷一样一点点调整电视里可看的频道——仿佛时时刻刻都能听到远处传来咿咿呀呀的唱腔和台下的喝彩声。


班上有在放学后偷偷去看的,一时风头无两,总有人围在身边听他讲戏,惹得更多人心痒难耐。老师们虽然禁止学生去看,自己却没这个耐性,去看戏的时候还顺便捉住了几个偷偷跑到台下的,传为笑谈。


终于熬到了周末。早就和小伙伴们约好了,十几个人一大早起来集合,女孩们都默契地穿上了自己最漂亮的衣服,小辫儿整齐光润,短发的也害羞地别了个小花发夹每个人都带着笑,像是去赴一场盛大的集体约会。


虽然是和家里大人一起去,但已经到了要面子的年龄,再也不好意思当着小朋友们的面牵着家长的手。一群孩子在前面打打闹闹,不时地偷眼看看后面的大人们有没有跟上来,然后赶紧转头摆出一副独立的高冷样子来表示自己的不在乎。家长们淡定得多,在后面三五成群地慢慢走,手里提着小板凳和报纸。还有人在出门前不忘抓一把花生瓜子。



街上的人们:

傻子、找贼的大婶



街上有傻子。


衣衫褴褛、面容肮脏、头发蓬乱打结,怎么看怎么不正常——好像是一个神奇的定律,每个村总会有一两个傻子


说是傻子,大部分却也能与人交流、干些简单的农活。说是流浪汉、却也居有定所,只是偶尔会不知道去哪里“出游”一段时间。按照方言习惯,还是叫他们“傻子”好了。有的就是本村人,先天精神就有问题,也有的是从外面来的,但没人知道他从哪里来,又为什么在此落脚。他们中的不少人已经被忘记了本来的名字,而被冠以各种代号。


“花桃”就是其中最有名的一个。


是个男的,不知道是谁起的这个名字。当然和粉粉嫩嫩的桃花没有关系。“花桃”在方言里的意思是,棉铃在开裂之前的骨朵,黑黑的、小小的。


“花桃”也是黝黑瘦小的一个人,双腿残疾,头发和胡子长长地纠结在一起,沾满了土灰,结成块。他经常自己拖着个地排车在路上走。车上有时放一个布袋,有时什么都没有。大家猜测,地排车可能是帮他维持平衡,走累了还可以躺上去晒晒太阳休息一会。花桃见人就笑,肮脏的脸上只能看到白色的眼球和黑黄的残缺牙齿。


街上还有愤怒的村民


村民们特别易怒。生活资料的贫乏,教育的普遍缺失,虽说不是穷山恶水,却也养出不少刁蛮的性格。


有回,正吃着午饭,听到门外吵吵嚷嚷,出门一看,是五队的一位大婶,身旁远远地有一群看热闹的大人小孩。她头发蓬乱,脸颊涨红。布满血丝的眼睛。已经不记得她家里是丢了什么东西,只听到声嘶力竭的一句句痛斥。有人说她是从村头开始骂起,小半天时间才走到这里。


大婶听到议论后像是被触到了什么开关,声音又高了几度,喊着要骂到贼把她家东西还回来为止。奶奶也放下碗筷走了出来,那位大婶是认识我奶奶的,愤愤地甩开奶奶的手,说:“高老师,这事您管不着,也别管,我非要找到这个鳖孙!”


这种事情确实没人管的着,我们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一路叫骂而去。身后依然跟着看热闹的人群。气势宏大又无助。


而在后来邻居们的议论中,幼小的我才知道,骂街还真的是有讲究的


五队的大婶丢了东西,自然首先会怀疑到附近关系一般又素有贼名的某家,于是要从他家开始骂起,一路不指名不道姓地走了大半个村子来扩大影响,一直到三队。而二队和一队距离自己家已经比较远,认识的人也不多,他们又一向抱团,一个女人家如果言语上招惹了某些人则很有可能发生不必要的冲突。


但她不甘心,还是希望自家发生的事情被人知道,便在那边做出一个相对较弱的姿态——拉住某位同龄人或者是老人的手声泪俱下地控诉,惹得对方也开始一起垂泪,共同声讨那个挨千刀的贼。最后不忘补一句如果看到了什么什么样的某某某,请一定要告诉她。


骂街更多的是情绪宣泄,给乡亲们增加一些谈资。同时也向大家表明,自己家不是好惹的,下手之前请多掂量几分。而真正损失惨重的人家,会在第一时间求助派出所。


至于口口声声喊着的“王八犊子”最终是不是找到了,好像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季节的循环:

夏水、冬陀螺



可能是人亲水的天性,还是春末夏初的时候,就有人按捺不住下水了。


从一个一个到一群一群,不管什么时候,路过河边总会看到有人泡在水里,十分惬意的样子。即使没有如今健身房那碧波荡漾的泳池,也都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游泳。捏着鼻子一个猛子扎下去,再出现时已经在对岸,惊起一片呼声。


已经知道害羞的女孩子们不好意思下水,只得在远离人群的地方脱掉鞋袜,小心翼翼地坐在稍嫌泥泞的岸边,让水浸到小腿来过过瘾。


部分泼辣的大婶,平时干活骂人处处争先,在酷暑时也熬不住,穿着背心裤衩就下了水。肥硕的臂膀和乳房被水浸湿,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波光粼粼的河水伴着欢声笑语、插科打诨,明亮得让人睁不开眼睛。


而到了没有暖气的冬天。


河面上结了厚厚的冰,用砖头用力砸下去也不过是浅浅一道白痕,溅起一点冰碴。有的时候还能透过冰面,看到脚下优雅游过的水蛇,画上几个S之后就不见了踪影。


大人有的会在河中央凿个洞,搬个小马扎来钓鱼。点一根纸烟,就能在冰天雪地中安安稳稳坐个大半天。小孩子们的游戏则是在滑溜溜的冰面上踉踉跄跄地追逐打闹,抽陀螺


图片来源网络


高级些的陀螺是在订做家具时,顺便请木匠师傅做的。精心打磨过的陀螺光滑圆润,尖上敲进去一根同样打磨好的铁钉,转起来十分稳定快速。而更多的陀螺则是用空了的墨水瓶,塞上一根磨光了的木棍甚至是削好的铅笔。再从妈妈那里讨来几根棉线编到一起,缠在长长的竹棍上就成了鞭子。


绳子一圈圈缠绕在陀螺上,用力一挥,鞭绳散开,陀螺就开始旋转。用鞭子不断抽打,有时甚至能把陀螺抽离地面,短暂地腾飞之后又落地继续急转。有多个人抽陀螺的时候会聚成一群来PK,飞速旋转的陀螺在主人的指挥下碰撞又分开,直到只剩一个优胜者。竞争激烈的时候还发生过墨水瓶被撞碎的情况,十分精彩。



本文编辑自每日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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