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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集体学术”中发现“经验的意外”

田孟 思海社会学
2024-09-04
拙文《被锁定的婚姻——郊区女性婚姻现象的社会学研究》有幸发表在《当代青年研究》2022年第2期,非常感谢编辑老师和审稿专家的指点和帮助。这篇文章主要是从社会学的角度探讨了郊区女性的婚姻状况,并侧重从郊区家庭与郊区社会的基本性质和郊区在全国性婚姻市场的结构性位置的层面揭示郊区女性婚姻模式的形成机制。非常荣幸能够借此机会通过杂志社的微信公众号平台,对这篇文章的形成过程和作者的一些感悟做进一步的交代。


01

经验中的意外



这篇文章是我在参加由武汉大学中国乡村治理研究中心组织的暑期社会调研的过程中获得的问题意识和学术灵感。调研地点是北京市的顺义区,位于六环外,属于大城市郊区。中国乡村治理研究中心每年都会在暑期组织集体性的城乡基层社会调研,参加者既有已经工作的老师,也有在不同阶段的学生。通过分组,每个小组几乎都会有老师、高低年级的博士生和硕士生,以及个别本科生,从而形成一个纵向的梯队,承担人才培养传帮带的功能。也因此,暑期的调研带有非常明显的教学功能和团队建设功能,关注的议题可概括为“村庄秩序是如何可能的?”。这实际上涉及到了村庄的各个方面,故被称之为“村治模式”调研。

这篇文章虽说是得益于这种具有鲜明综合倾向的“村治模式”调研,但也有意外的成分。因为在去调研的路上,我已了解到近年来当地政府在基层治理方面进行了大量创新,特别是以“街乡吹哨、部门报到”为主要内容的改革,已经引起了中央政府和学术界的高度关注。一方面是因为这项改革确实触碰到了当前基层治理的一些体制和机制上的核心议题,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难得有机会到北京市郊区调研,所以最初我以及我们小组的关注点也都自觉不自觉地聚焦到了基层治理的相关议题上。但随着调研的不断展开,“治理的社会基础”问题越来越明晰:如果不理解当地的社会性质,就很难理解当地基层治理的现状及其变革的逻辑。因此,我们决定暂时放下治理的相关议题,回到常规的对村庄进行民族志式的综合调研。
随着我们的关注点从治理转向社会,北京市郊区农村社会的丰富性便向我们敞开了。发生在村庄里的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等各个方面的现象,都是我们感兴趣的话题。按照“村庄内部提问题,现象之间找关联”的原则和方法,我们很快建立了对当地社会的总体性认识。所谓“村庄内部提问题、现象之间找关联”,就是聚焦于发生在村庄里的具体问题,并紧贴着村庄内部的相关现象展开对问题的分析。这种研究方法对应的是“一触即跳”,即但凡在村庄发现了一个问题,就很快就跳到村庄之外,上升到政治体制或市场体制等宏观层面,或民族性、国民性或现代性等抽象层面,从而与村庄本身的距离越来越远。实际上,从抽象或宏观层面到发生在特定村庄的具体或微观的现象(问题)之间还存在着很多的中间环节,“一触即跳”的研究方法得出的结论也往往过于粗糙,甚至在很多时候都直接把问题本身给取消了,使得对问题的深入探讨变得不再具有可能性,掩盖了具体问题背后极其微妙的地方。
通过从个体到家庭再到村庄社会并最终到基层治理,我们在调查和探讨中越来越发现大城市郊区社会本身的独特性。为此,在调研中期的一次集体讨论时,我们不约而同地提出了应该“将郊区社会作为一种新的社会形态”的观点。以往的郊区农村,通过被视为一种农村社会的“例外”或城市社区的“例外”,然后聚焦于其与农村社会或城市社区的共性层面,而我们这次调研则明显地感觉到,我们应该关注“例外”本身,即郊区社会本身的特性。否则,我们对于发生在郊区社会中的各种现象、事情或故事,就缺乏一个连贯的解释。虽然这个观点在刚提出来时还很模糊,但随着调研的深入,这个观点越来越清晰。这篇文章正是在对于“郊区社会作为一种新的社会形态”的关照下对郊区本地女性的婚姻现象展开探讨。
显然,这篇文章来源于一系列的意外。我们本来是想做北京市郊区的基层治理研究,但却意外地发现了“基层治理的社会基础”的重要性,于是转向了北京市郊区农村的社会层面。在此过程中,我们逐渐形成了“郊区社会是一种新的社会形态”的总体判断,这个判断反过来指导了我们对郊区社会的政治、经济、社会和文化等各个方面进行深入调查和探讨。我们从当地村庄具体的家庭和婚姻现象出发,意外地发现了郊区社会本身的总体上的独特性;然后基于对郊区社会的总体性判断,深入探讨了郊区的家庭和婚姻现象的独特性及其机制。
反观当下的一些调研,研究者都带着明确的目的性进入到经验现场,结果却因为出现了经验的现实逻辑与原初的理论设想之间的不一致性,而导致调研的中止。这实在是一件很遗憾的事情。因为,恰恰是在现实经验与理论设想之间的不一致里,蕴藏了宝贵的学术创新机遇。我们应该积极拥抱经验之中的意外,以意外作为问题意识,并尝试进行学理性解释。


02

在集体中做学术


回想起那个炎热的暑假,我和调研组的小伙伴们每天白天在北京市顺义区的村庄里走街串巷地入户调研、以及每天晚上围绕宿舍里的桌子热烈讨论到半夜却没有丝毫睡意的情景,真是令人难忘。学术通常被认为是一个人的事情,但我们却将其作为一项集体事业。集体学术的关键在集体。千万不要小看任何一个在调研中纯粹而又认真的人,即使他或她缺乏一系列的基础准备。因为经验研究是高度经验性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经验,从自己的生活经验出发,对“他者”的生活经验进行阐释性理解,将能够对具备了一定学术研究基础的人产生强烈的刺激。一般来说,学术积累越丰富的人,往往给自己设定的条条框框也越多,从而形成了思维定势;而学术积累欠丰富的人,则因为对于这些“学术雷区”的无感,以至于“无知者无畏”,从而更能发生学术创新中那“惊险的一跃”。而正所谓“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学术积累欠丰富者这无心的“一言”,对于那些学术积累丰富的人则刚好是“当头棒喝”,灵感由此激发,既有的知识储备从此被激活,并在大脑之中发生了一系列的化学反应。
这篇文章正是集体学术的结果,是在晚上你一句我一句的讨论中逐渐形成了最初的问题意识以及思考方向。对于其中可能有的价值,应主要归功于集体;而对于其中必然有的问题,则主要应归因于我个人。在集体学术中,知识产权的纠葛与纷争让位于知识生产和创新,每个人都毫不保留的表达自己的所思所想,并经由集体你一言我一语的发散和发酵,从不成熟发展到比较成熟、从不完备发展到比较完备、从不清晰发展到比较清晰、从不深入发展到比较深入。通过集体,个人发现变成了集体发现,对问题的理解不断深入,最初提出洞见的人也在其中得到了启发。在此过程中,我们的关系也得到了滋养,变得越加紧密与和谐。
集体学术、特别是共同参与了知识生产或知识发现过程的集体学术,是很有前途的,它是学术创新具有社会属性或群体属性的必然。在集体中,学术灵感的火花四溅,让人应接不暇,新点子没完没了,似乎在绝大多数领域的研究都还没有开始,而不是已经结束了。除此之外,在集体中做学术,也大大增加了人生的丰富性。人生的意义在于能与我们一起共享意义的人。我们一方面在集体中发展学术,另一方面也是通过学术让集体得到更好的发展。
以上主要从“经验的意外”和“集体学术”两个方面交代了本文的一些写作背景和我的一些的思考。这篇文章在澄清了一些问题的同时也提出了一些的新问题,希望能引起更多学者的关注。“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祝愿大家都能在学术道路上不断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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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田孟,男,湖南怀化人,社会学博士,毕业于华中科技大学社会学院中国乡村治理研究中心,现为中南大学公共管理学院社会学系讲师、硕士生导师。研究方向为:农村社会学、基层治理与社会政策。主持国家社科基金项目1项、中国博士后科学基金项目1项、湖南省社科基金项目1项。近年来,在《中国农村经济》、《云南社会科学》、《中国卫生政策研究》等刊物上发表CSSCI论文或CSCD论文20余篇,出版个人专著1部(《富县医改:农村医疗卫生事业的制度变迁与现实困境》,社科文献出版社),在《农民日报》、《中国青年报》和观察者网、澎湃新闻上发表时事评论或调查报告若干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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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锁定的婚姻——郊区女性婚姻现象的社会学研究


田 孟


与中西部农村地区女性的婚姻现象相比,郊区女性的婚姻现象具有独特的表现形式、社会基础和结构性约束。郊区“剩女”现象高发于郊区女性群体、郊区女性在婚姻市场上表现出相对较低的市场要价能力是郊区女性婚姻独特性的两种表现形式。郊区女性的婚姻行为嵌入在郊区独特的家庭关系和社会结构之中,受郊区家庭的情感化和郊区社会由中度社会关系主导影响,郊区女性的婚姻选择具有较高的自主性,缺乏来自郊区家庭和郊区社会的动力和压力。郊区家庭和郊区社会的特殊性构成了郊区女性婚姻独特性的社会基础。与此同时,郊区女性的婚姻也深度嵌入在全国性婚姻市场的结构之中,受郊区中等婚姻市场位阶的结构性约束,郊区女性的婚姻处于一种被锁定的状态,只能在有限范围内进行选择。郊区女性在全国性婚姻市场中的位置是造成婚姻独特性的结构性原因。郊区女性婚姻现象的社会学研究不仅拓展了婚姻研究的范围,而且丰富了婚姻与家庭社会学的理论体系。 

(文章出自:《当代青年研究》2022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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