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很美，但我只想看他｜红花皇后
两个生活在苏兰岛的少年——阿宏和阿明，海边初遇，便对彼此产生了好感。
红艳如火的扶桑花盛开，两位少年将如何在热烈的爱意中，面对身份的认同和世俗的挑战？
红花皇后
作者：二维酱
1.
阿宏生活在一个小小的海岛苏兰岛上，这里一年四季都明媚如夏。天空是洗得干干净净的轻纱，像妈妈的蓝裙子，大海是一块半透明的湛蓝玻璃，在昼夜不同的光线下变幻出不同的状态。还有四处盛开的扶桑花，比落进海里的太阳还红，比夜晚燃起的篝火还红。
在苏兰岛上，扶桑花是美丽的象征，小伙子会把它送给心仪的对象。
每个夏至日举行一年一度的“红花皇后”评选，得到最多扶桑花的人就能成为最耀眼的红花皇后。
阿宏已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可至今还没送出过一朵花。
直到有一天，他在沙滩上遇见了阿明。
阿明长得白净，不像海岛上其他到处撒欢乱跑的孩子都晒得黑黑的。阿明有双水灵的眼睛，笑起来像云层后的一弯月亮，嘴唇天然带着樱桃般的红。阿宏看到阿明一个人坐在棕榈树下，很孤单的样子，就拿着一个刚劈开的椰子过去。
“你喝吗？”他大大方方地问。
阿明疑惑地抬头看，看见一口闪亮的大白牙，恍惚好像直视了天上的太阳。他一直以为，只有太阳才会不管是什么样的人，都愿意把同样的温暖洒到每个人身上。
“嗯。”阿明轻声说，伸出手来。
阿宏瞪了瞪眼，这时才发现原来对方是个男孩子。
他们成为了每天一起玩耍的伙伴，虽然阿明安静腼腆，不爱运动，但总是耐心地默默陪着阿宏，看他爬树、摘椰子、捉螃蟹、捡贝壳……
每当阿宏拿着战利品一脸得意炫耀，阿明就在旁边看着，开心地笑。海风吹开挡在阿明额前厚厚的刘海，他笑得干净又含蓄，让阿宏想到清晨带着露水、将开未开的扶桑花。
2.
这天阿宏照常去阿明家找他出来玩，在阿明卧室外透过玻璃窗望了一眼，发现阿明站在镜子面前，穿着一条鲜艳的红裙，脸颊也红扑扑的，眼睛里闪烁着亮晶晶的光泽。
阿宏看呆了。“好漂亮啊。”他喃喃自语。
阿明听到响动，害羞地躲了起来。阿宏敲敲窗户，叫他出来。过了好一会儿，窗户另一边才缓缓冒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
“这是我姐姐的裙子，不能被别人看到了。”
阿明红着脸低声说。
“没事，我知道有个地方人少，你从这儿出来。”
阿宏指着窗户，示意他翻出来，自己在窗外接应。
“等等，我拿个帽子。”
阿明拿过桌上的白色宽檐帽。不知是因为从窗沿跳下的失重，还是偷偷逃出家的紧张，或者是落地时阿宏紧紧抓住他的手，阿明的心脏跳得从未有过的快。
他们来到一座废弃的海滨公园，里面已经成为植物疯长的天堂，红火的扶桑花开得遍地都是，阿宏和阿明在花海中拉着手尽情奔跑，红裙在风中猎猎飞舞。累了他们就往草地上一躺。
阿宏发现阿明跟平时有些不一样，整个人散发出迷人的光彩，让他挪不开眼。虽然他们躲在这个人迹罕至的地方，但阿宏感觉，只有在这一刻，阿明才没有藏起来。
“阿明，送给你！”
阿宏挑了很久，摘下了一朵开得最好的扶桑花，递到阿明面前。
阿明愣了一下，看着那鲜红的花瓣和纤长的花蕊在风中微微颤动，脸上又浮起红云，“你……真的送给我？”
苏兰岛众所周知的习俗，送扶桑花给心仪之人，意思就是喜欢对方。
阿宏点点头。
阿明收下花，眼里泛着温热的泪光，他也从身边小心翼翼地摘下一朵红花，放到阿宏手中。
3.
回家时他们路过了一片夕阳，天空和海面被染成了画布，随意涂抹上各种色彩，金的，粉的，橘的，红的，绚丽又壮美。整个世界都像心跳一样扑通扑通，欢腾雀跃。
“其实我有个愿望。”阿明突然开口说，“想当一次红花皇后。”
很小的时候，家里人带阿明去看红花盛典，穿过拥挤的人群，望见带着花冠闪闪发光的红花皇后，这个念头就在小小的阿明心底播下种子。
阿明的声音越来越小，他没什么底气，这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妄想。他知道如果告诉其他人，肯定会觉得他疯了。
阿宏转过头看他。阿明的头发留得有些长，柔软细碎的发丝在额前和耳畔舞动，睫毛像洋娃娃一样又浓又长。那朵他刚才送的扶桑花被夹在耳后，映衬得阿明面色更红润。
“你一定可以的。”阿宏认真地说。
他们并肩走着，暖风拨动浪花，哗啦啦地奏响，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
4.
那天过后，阿明一连好几天没有出现。
阿宏望了又望，窗帘遮得严严实实，只好敲了阿明家的门。阿明爸爸看起来凶巴巴的，三言两语把他打发了，说阿明身体不舒服，不方便见人。阿宏忧心忡忡地守在阿明窗外，在外面跟他说了很多话，还是没有得到回应。
第二天清晨，阿明在窗台上发现了一枝带着露水的扶桑花。第三天，第四天，也是如此。
第五天，阿宏又一大早去找阿明，还没到他家，就在路上看到了阿明。他就站在太阳底下晒着，让白嫩的皮肤暴露在烈阳中，不像平时那样总要戴个帽子或者躲在树荫底下。
阿明的头发被剪得很短很短，只剩下一层贴着头皮的青茬。阿宏见他这样子有些惊讶，走近一看，发现阿明的额头和脸颊上有淤青的痕迹。
“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阿宏紧张又心疼地问。
阿明眼神闪躲，摇了摇头说，“没什么……”可阿宏的目光太过灼热，阿明知道他一定很担心，于是还是告诉了他，“那天……裙子……被我爸发现了……”
说着说着，阿明又委屈得掉下眼泪来，阿宏手忙脚乱地安慰他，“不要难过，以后就别穿你姐姐的了，你喜欢什么样的，我们自己去买！你钱不够的话，我把我的零花钱都借给你！”
“……”阿明抹了抹眼睛，听完阿宏的话噗嗤一声笑出来。
弯弯的月牙上挂着晶莹的露珠。阿宏觉得脑袋晕乎乎，身子轻飘飘的，就像偷喝了一口爸爸酒壶里的威士忌。
5.
待阿明情绪平复下来，阿宏想起来手上还握着一朵刚摘的扶桑花，娇艳欲滴。
他笑着递给阿明，可阿明却没有伸手来接，两只手在身前交错，攥紧自己的手指，神情黯淡下来，眼眸里的光泽也消失了，蒙上一层阴霾。
“我现在这样……配不上这么好看的花。”
阿明原本清亮的嗓音带了几分沙哑。
“谁说的！”阿宏立马喊道，说得气势汹汹，就像有人说了他自己坏话一样。阿宏抓过阿明的手，把花塞进他手里，坚定地注视着他，“这跟你留不留长头发，穿不穿裙子都没有关系。”
“你很好，你就是最好的。”阿宏说得很心急，眼里满是笃定和骄傲，就连他在海边捡到五彩斑斓的大贝壳时都没这么骄傲。而当他看向阿明手里的扶桑花时，眼神又柔和起来，“我看到这花，就想送给你。它就是属于你的。”
阿明刚擦掉的眼泪，又涌出来，但这次是温暖的。像清晨花瓣上的露珠，有清甜的味道。
6.
好景不长，阿明的父母为了让他和姐姐接受更好的教育，决定搬离苏兰岛，去大城市生活。
阿明最舍不得的就是阿宏，可他不知道该怎么跟阿宏讲这件事。于是，两人都没有好好告别，就分开了。
阿明在窗台上给阿宏留下了一罐装着花瓣的玻璃罐子，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谢谢你的花。这是我在苏兰岛最美好最难忘的回忆。”
阿宏很少哭，这天却抱着一个鲜红的罐子回家，关起门来哭了好久。
7.
转眼间十年过去了。阿宏在苏兰岛上开了一家潜水店，他擅长潜水和冲浪，皮肤黝黑，肌肉结实，阳光开朗，无论是本地的女孩，还是来度假的游客，倾心于他的人数不胜数。
许多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女孩或者男孩，左耳别着一朵扶桑花在他面前像花蝴蝶一样晃来晃去。偶尔寂寞的时候也会互相调调情，可身边朋友从未见过他收下过花，也没见他给谁送过花。
有人问起来，阿宏就说，他的扶桑花要送给最合适的那个人，他在等待那个人出现。
每次说完这话，他会回到店里，望着那个一直放在柜子上的玻璃罐，里面装着一层薄薄的、早已失去鲜艳色彩的干花瓣，然后喝几口烈酒，眼眶变得湿润，呼出的酒气都带着旧日的气息。
8.
夏至日将至，扶桑花开得格外艳丽，纤细的花蕊从大朵花瓣里探出头，伸得长长的，仿佛迫切张望着什么。
苏兰岛也到了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本地人和游客都翘首以盼，红花皇后的诞生。
这天潜水店里冷冷清清，大多数人都去繁华的中心商业区参加红花盛典了。阿宏把店里仔细打扫了一遍，关上店门，去不远处的疗养院里看望住院的妈妈。因为妈妈一直卧病在床，阿宏脱不开身，不然他早就想离开苏兰岛。
可是人海茫茫，又该从何找起呢？
傍晚的海岛，晚霞像蛋糕上的奶油一样铺开，天地间都浸了一层粉橘色的蜜糖。阿宏在海边的一家小酒吧里独自小酌，酒吧里的人也比平时少很多，有的是刚从红花盛典回来的，兴奋地讨论起看到的盛况。
“今年的红花皇后真是个大美人啊，生得高挑，气质也出众，简直让人挪不开眼。”
“对，很特别，感觉跟以往的都不一样！我看不仅男人们都在给她送花，还有不少姑娘也被迷住了。”
“没见过，是外地人吧？没想到红花皇后的桂冠竟然被外面来的人摘去了。”
“我怎么听说以前也是我们岛上的，十几岁才去了城里……”
“胡说，我们岛哪有这号人物……”
听着这些议论，阿宏若有所思。他想起了很久以前，也是在这样的暮色中，阿明告诉自己，希望有一天能成为红花皇后。
那时他的脸上闪耀着迷人的光彩。
晚霞很美，但阿宏只想看他。
9.
海岸边，燃起了一堆堆篝火。
红花盛典已经进行到了最后一个环节，新评选出的红花皇后要在所有送花的人里，挑一位心仪的人，共舞一曲，拉开篝火舞会的序幕。
可站在人群焦点中的红花皇后，迟迟没有做出选择。按照规则，在最后一缕霞光消失之前，必须要开始跳舞，否则红花皇后的称号就会被取缔。
夜色一点点吞没天际，围观群众躁动起来，“选我！”“选我！”喊叫声此起彼伏。
红花皇后的目光却始终没有在某一处停下，而是焦急地一遍遍扫过人群，然后，看向了海天相接的远方。最后的一抹晚霞是深红色的，在黑色画布上绽放得格外耀眼。
在那缕霞光如燃烧的火焰将要熄灭之时，一个高大的身影来到红花皇后面前，递上了一枝扶桑花。
“阿明，你终于回来了！我一直在等待这一天。”
10.
在众人的注目之下，红花皇后牵起了潜水店老板的手。篝火舞会开始了。
“你怎么知道我是……”阿明看着十年未见的阿宏，又是欣喜又是惊讶，“岛上没有一个人认出我来。”
阿明的变化确实很大，她穿着一袭红色长裙，瀑布似的黑发及腰，画上了精致的妆容，落落大方，明艳动人，已经完全看不出当年那个青涩腼腆的男孩的模样了。
阿宏笑了笑，紧紧握住她的手，“你是谁不是由外表决定的呀，我喜欢的从来就是真正的你。而你也终于能做真正的自己了。”
他从阿明头顶戴的花冠上，摘了一朵扶桑花，别在右耳后面，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笃定又骄傲地说，“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你一直都是我心目中最美的红花皇后。”
阿明听完，含泪带着笑，把阿宏送的花也别在自己的右耳。
他们在星空下的篝火旁尽情跳舞，火光将影子映在金色的沙滩上，影子被拉得长长的，分不清形状，彼此交织、重叠在一起，就像从来没分开过。
TheEnd
字数：4073
作者简介
作者：二维酱
坐标：魔都
职业：人类幼崽口粮供应商
介绍：杂食党，百家饭真香；看到好故事就会觉得很幸福；很高兴存在于与你相遇的世界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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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灿七
排版编辑：Op 灿七
封面：Photo by Jassim Shanavas on Unspl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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