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成名的诗人｜诗人的执著

默默无闻的诗人

明天即将出名

这一夜他在想什么。

诗人的执著

作者｜栗子

木桌子后面坐着这位年轻的诗人。台灯的光晕倒映在他的镜片上，一个光源变成两个光点。

室内是暗的，是局促的，他的肘边、脚边，散落着揉皱的纸页和泛黄的书页。桌缘上，一摞厚书在不透风的空气里摇摇欲坠。心里却是亮堂的，他眼里的两个光点，像是两簇小小的火，他知道，这是最后一夜，向屋外看不见的月光借来的，向数年的蛰伏赢来的，向上苍的怜悯讨要来的。

这个默默无闻的小诗人，明天就要成名了，他将出席自己视为最重要的一场活动，届时全国德高望重的前辈会来为他颁奖，将他的名字，通过电视直播的镜头传到信号可及的每一个角落。多年来，全国最具权威的文学奖项都由小说家垄断，从圈里人，到娱乐信众，都吹捧那些炙手可热的小说鬼才；诗歌已死，诗人已死，这样的话他听过太多。虽然清楚自己不应该也不必要听取这样的评价，但他还是憋着一口气，他想让诗的光有一天再度洒在人们的心坎上：如果没有人吹响号角，那就让我为尘世瞭望。

孤独的瞭望者在文字的海域辟出了一条道路，他拿起讲稿——其实也无需再拿起，每一个字都已了然于胸——匀稳气息，再预演一次，明天，他将为在漩涡中打转的人们指明方向。

他高声朗诵着。今夜，这些声音尚无法从没有窗的穴居的室内传出。高低起伏的音节中，有震颤，有哀求，绵延不绝。他沉浸于诗的美妙。曾有一位老诗人对他说过，怎样判断一首诗是否为佳作？当读者合上书，那些留在纸页上的诗句还会说话。幸运的读者，能听见耳蜗里诗人们执着的呢喃。只需读一次，听一次，就能击中另一个灵魂。 

他曾陷在眼前这把木椅子上，写出过无数首浅薄的、被人称为废纸的东西。他苦恼过，没有力气再把人们轻蔑地丢在地上的纸团打开。如果愿意，他甚至可以在被丢弃的纸团中游泳，让文字的重量淹没自己，挤压肺部，直至失去意识，不必再思虑凡人的苦恼。

他想到自己能有明天，多亏了一位文坛的贵人。想说这位不曾谋面的老师识货，又不想让自己倾注心血创作的诗歌成为某种"货色"。便先这样认为吧。老师面对堆积如山的评选稿件，据说蓦地站起来，吟出第一句：

博洛尼亚有条柱廊，

柱廊上有个洞。

他说，好诗。

诗人并不知道老师为何做此评价。诗是主观的，在生出定论之前，它只能自行生长。而那位身为评审的老师，一字一句地念完了整首诗，缚着手说了一句："就是这首诗，我不再看了。"

明天的致辞中也一定会有这首诗。他想象那么多人，从诗人自己口中听到这首震撼之作，正如想象自己能站在那位老师面前，听他苍老的声音给粗粝的诗句抛光。一字一句，那多叫人脸红啊。他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博洛尼亚有条柱廊，

柱廊上有个洞。

洞像地狱，

专门吞吃年轻诗人。

他并没有意识到这些字符的魔咒，大获成功的喜悦仍冲荡着他的胸膛。每读一句，他都在被自己的诗冻住一点点。这首诗一共有十六行。发出最后一个音节，他被完好地冻在过量的喜悦当中，眼含微笑，嘴角上扬。不会有人再听到他那叫人脸红的声响。

合上书，他们还会说话。

幸运的人

能听见他们执着的呢喃。

屋中的灯亮着，镜片上还闪着那两个火苗般的光点。

END

（字数：1211）

作者介绍

作者：栗子

坐标：行踪不定

职业：黑魔法防御术自由教师

自我介绍：不是在施法，就是在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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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阿光 灿七

排版编辑：灿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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