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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克文下台和大明覆亡

梅新育 梅新育论衡 2022-06-06

前言:
本文最初以“陆克文下台与大明覆灭”为题刊发于2010年7月7日《经济参考报》,去年11月初有感贴出;今日有感,重新贴出。去年写的前言感想,今年保持看法。
此外,对这些天热议的阿富汗变局,我的看法:
我的观点:
要充分利用兵败阿富汗对美国威信的打击、对美元信用根基的侵蚀;
也要从中立客观立场冷静总结美国卷入和治理阿富汗的成败得失。
两手都要硬,缺一不可。
在嘲笑美国复制西贡时刻时,不可忘记苏联四年后就启动了悲剧性的阿富汗战争。
从中立客观立场冷静总结,包括正视美国在阿富汗的建设,正是为了避免我们重蹈苏美从大喜到大悲之覆辙。
殷鉴未远,在苏美之后世。
从发展角度看,小国可以一味嘲笑美国,一个必将承担更多更大国际责任的复兴中大国不能这样。面向未来而中立客观总结美国成败得失,比讥笑美国的一时之快重要得不可比。
重申去年博文前言观点:
静观美国走向,认清中国长期、根本利益所在,做好自己的事,夯实国力基础。不失机遇,亦勿冒进。
参考阅读:
梅新育:塔利班残杀劣迹的回顾与警示
高度碎片化社会决定塔利班难以得天下
掠夺型国家的衰亡与阿富汗经济困局
梅新育:对后美国时代阿富汗经济不可盲目狂欢
梅新育:塔利班能否避免翻盘魔咒?
 
2021.8.22 
 


      2020年11月公号文章前言

美国大选投票,维也纳等地遭遇恐怖袭击,蚂蚁集团在科创板和港股暂缓上市,三件大事令今日格外热闹,兹简评如下:
——关于美国大选,无论是谁胜出,都改变不了中美关系当下和未来一段时间风高浪急的基本格局,我们对此要有充分认识,加紧强行军,不要浪费当下的时间窗口。
今年美国大选,我已经数次表示须防范政变、暴乱风险。今年的美国大选,实质上就是美国各派对本国颜色革命。正值美国大选前夜、众人忧心暴乱内战之际,重温我三年前旧文《美国是否正在被“颜色革命”反噬?》。
(链接:梅新育:美国是否正在被“颜色革命”反噬?
我的看法:美国纲纪溃乱,非特朗普一人之过,双方表现都突破了政治伦理底线,简直犹如八王之乱。4年前特朗普当选时政敌制造的动乱,已经突破了政治禁忌底线,重创美国体制权威,为今年之乱开了路;今年黑命贵暴乱,进一步拓宽了美国走向动乱之路。


特朗普言行确无人君之望,鼓吹支持了不少愚昧的东西,但这不等于他的主张、理念中没有合理之处,没有反映许多美国民众、特别是其主体民众的疾苦呼声。因此,我称特朗普好似“红脖子义和团大师兄”。我感到,民主党没有充分认识到这一点,他们此次如果大胜,并按照他们的主张去施政,肯定会激化特朗普所代表的美国社会矛盾,埋下未来美国大乱和他们大败的祸根。

如果拜登胜出,可能为中国高技术产业发展创造机会。
静观美国走向,认清中国长期、根本利益所在,做好自己的事,夯实国力基础。不失机遇,亦勿冒进。
——关于维也纳遭遇恐怖袭击,犹太教堂附近,死7人,多名枪手,……1683年,维也纳军民浴血奋战击败优势的土耳其侵略军,欧洲人民抗击伊斯兰世界侵略的千年斗争由此转入全面反攻。今天,在“多元化”之类旗号下,维也纳开门揖盗,这场袭击仅仅是开始。欧洲不可能迅速开始全面反击,因为他们的人民暮气太重。


关于喀布尔大学遭遇恐怖袭击,对于阿富汗斯坦伊斯兰共和国而言,这是日常司空见惯的事情,以前遭遇的比这规模更大、伤亡更多的恐怖袭击多了。在可预见的未来,这种状况不可能改变。
(参考阅读:梅新育:法国反恐随笔
——关于蚂蚁集团在科创板和港股暂缓上市,我认为,这次风波归根结底是马云自己有些飘了,又被社会上一味颂扬“企业家”、不分青红皂白支持马云的人坑了。
我认为,这场风波暴露出的最令人担忧的潜在风险不是蚂蚁集团等新生的互联网金融机构可能游离于监管之外,而是资本未来有可能“挟民众以令政府”。我相信,这是许多人的共同忧虑,尽管多数为此忧虑的人可能只是模模糊糊的感觉,未能明晰地表述出来。有鉴于此,重贴旧文《陆克文下台和大明覆亡》(以前贴出链接:梅新育:陆克文下台和大明覆亡)。


并不认为马云这次是明确企图挑战什么,但正常的批评与自我批评对任何人都是有价值的,希望此文能够给包括企业界人士在内的读者们一点借鉴。
包括蚂蚁集团在内,整个阿里需要清晰认识到:社会上负面批评很多,只有一个强有力的政府才能摆平过激主张,保护阿里和企业家本人。这个道理,希望其他企业界人士也能清楚地认识到。
阿里和其它一些巨型民企,可能需要聘请能正视现实、有理有据直率批评的的顾问专家,以利摆正位置,减少类似这次风波的失误。


蚂蚁集团需要深刻反省、深入整改,以求增信释疑,与此同时,我们也要看到,中国电子商务产业生态体系在全世界独一无二,包括蚂蚁集团在内的阿里体系对此有拓荒与不断创新之功,至今其功能还是世界独一无二的,能够对我们经济发展和拓展海外市场、巩固国际竞争优势发挥重大积极作用。我们还是应该鼓励发展,鼓励创新。对于蚂蚁集团这样一家具有系统重要性、且创新倾向强的巨型企业,暂缓上市也好,整改也好,目的不应该是“整死”它,而应该是用好它有利国计民生积极作用,遏制其消极作用。
昨天直播时,我讲自己希望蚂蚁集团借这次上市之机推进业务转型,降低消费信贷业务占比,增加其对小微企业生产经营的金融服务支持,进一步发展其理财等业务,以助力居民储蓄多元化、便利化,特别是助力我们跨境电子商务发展。
 
2020.11.3
 
 
2017年公号文章前言:
本文以“陆克文下台与大明覆灭”为题刊发于2010年7月7日《经济参考报》。3月18日中国发展高层论坛2017年会开幕,有报道称中央纪委副书记、监察部部长杨晓渡在“新型政商关系与反腐败”分组会上发表主旨演讲,谈到构建“亲”、“清”新型政商关系,提到有些企业家特别愿意同政府官员打交道的两种危险倾向:一是资本希望求得照顾,有违市场公平竞争原则;一种是资本希望再掌握经济权力后,谋求政治上的权力,这是十分危险的。心有感触,贴出此旧文。
2017.3.31
 
陆克文下台和大明覆亡
梅新育
 
汉语熟练的陆克文不仅与中国结下了不解之缘,也与矿产巨头结下了不解之缘。据称他当年结束驻华使馆外交官任期后曾角逐必和必拓中国区总裁职位,但输给了主修中国经济、同样与中国渊源颇深的戴坚定。竞争必和必拓中国区总裁职位的失败造就了这位曾赢得澳大利亚历史上最高支持率的总理,在资源超额利润资源税问题上与必和必拓等矿产巨头交恶则断送了他仅有两年半的总理生涯,副总理吉拉德取而代之。澳大利亚人一度认为有望出现并延续10年以上的“陆克文时代”因这场闪电般的“不流血政变”戛然而止,而这个国家财阀可以逼退国家最高领导层的能量也令人心惊。陆克文下台后,矿产巨头必欲去之而后快的矿业税终将夭折已成澳大利亚社会普遍看法,吉拉德女士上台仅仅10天便于7月2日宣布向矿产企业大幅度让步的新资源税协议,把原本计划向全部采掘业企业征收的“资源超额利润税”改为仅向铁矿石和煤炭开采业征收的“矿产资源租借税”,税率从40%下降到30%,外加7.5%的税收返还,证实了这些猜测。


矿业税的是非得失我们暂且不去讨论,我们需要关注的是,从陆克文下台风波我们可以得到什么警示?首要的警示是我们在开拓海外市场时必须对贸易伙伴国内的权势集团有足够认识,无论是为了避险还是为了寻求合作机会。在中铝增持力拓风波中,我们已经领教了必和必拓在澳大利亚政界的能量,这次事变更警示我们日后开展对澳经贸时注意防范这类矿产巨头掣肘。


更重要的是,我们需要深思,中国传统上称之为“神器”的国家政权倘若被财权操纵,那究竟意味着什么?须知澳大利亚媒体对吉拉德新资源税协议的描绘普遍是“投降”一词,《悉尼先驱晨报》认为,新方案尽管不算最坏,但答复让步对于吉拉德政府的声望、对澳大利亚政治和对未来的改革来说,都是一个“很坏的影响”,“它们(指必和必拓等矿业巨头)是杀手,政府都打不过它们”。[1]中国历史上也不是没有出现过财权操纵政权的局面,晚明便是如此,而这一局面最终以“亡天下”而告终。
晚明中国实际上已经是一个官商合体的工商资产阶级掌权的国家,涌现了大批工商业巨富,75%以上的进士、举人出身工商资产阶级家庭,全国工商业最发达的江南也涌现了全国最多的进士、翰林、高官和东林党这样的“意见领袖”,而他们绝大多数都是工商富户子弟,或是与工商资产阶级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2]可是,这个充分享受了中国大国市场利益和政权保护的工商资产阶级是否对国家承担起了相应的责任?答案是“否”!透过笼罩在晚明朝野财税之争表面的道义装饰,我们可以看到,这个自私自利、目光短浅的资产阶级借助他们掌握的行政和话语权力无所不用其极地逃避对国家应尽的税收义务。对皇帝从迅速发展的工商业中增加财政收入的一切企图,他们都高举“爱惜民力”、“减税”之类“正义”旗帜加以狙击,须知那是一个士大夫们享受着高度“言论自由”的时代,以至于官员们趋之若鹜,纷纷将以不堪入目言辞丑诋皇帝作为成名捷径。更有甚者,官僚和资产阶级利益集团还公然制造、纵容多起针对矿监等工商税收机构的民变,打死税收机构负责人,肇事者竟可以逍遥法外。


结果,明朝工商业的大发展没能给国家财政带来显著的利益,政府财政始终高度依赖土地税收而且数量不足。晚明全国财政总收入在3700万两白银上下,而其中来自工商业的钞关税、商税、番舶抽分、房地契税、竹木抽分、矿银、渔课合计仅94.3万两,占2.55%;其中长途贩运的大商人和海商缴纳的钞关税和番舶抽分合计仅41万两,[3]仅占全国财政总收入的1.1%左右。相比之下,17世纪英国政府收入中仅进口税就约占39.4%,“光荣革命”后政府得自贸易和国内制造业的收入占政府总收入比例更高。荷兰公民在战时缴纳给政府的赋税占年收入的比例超过1/3,和平时期的赋税约为年收入的1/4,其中大部分由商人承担。[4]
财力不足给明朝政府和社会造成了一系列严重问题。尽管16世纪不少文人(许多有工商资产阶级背景)以其生花妙笔指责政府支出和税收过高,但当时的主要问题是国家计划性收入太少,而且从不调整。税收过低,这种“藏富于民”(富的“民”也仅仅是工商资产阶级集团)的结果并不有利于纳税人,反而由于政府无法有效管理国家资源、无法履行必要职能而损害了纳税人利益,甚至连至关重要的水利事业都投入不足,须知中国是被魏特夫等称之为“治水社会”的国家,更不用说由此而衍生的腐败问题了。尽管工商资产阶级支持的士大夫和“意见领袖”们常常打着为“升斗小民”请命的旗号要求减税,但在由于政府财力不足而造成的这一系列问题中,升斗小民受害最重,土地所有者和富豪则从中受益。


更为致命的是,政权的命运取决于其汲取财力和人才的能力;由于税赋过轻,国穷民富,晚明国家缺乏足够财力应对十七世纪初世界性小冰期期间连续约30年天灾与满清叛乱的双重挑战,被江南资产阶级推卸给华北、西北穷困农户承担的额外加税又激起了广泛的民变,大明王朝最终倾覆,超过3/4的人口死于战乱,华夏衣冠沦亡,中国陷入满清统治的三百年漫长停滞、倒退时期,从一个连续数千年的发达国家沦落为发展中国家。当时的杰出思想家顾炎武沉痛地称之为“亡天下”(《日知录》第十三《正始》),[5]而这个自私自利的资产阶级也在满清军队的烧杀抢掠中彻底毁灭。
读史可以明志,回顾惨痛的历史教训,是否可以让我们对现实看得更清楚一些呢?
 
 
(初稿2010.7.1,修订2010.7.5,仅代表个人意见)
 
 


[1]《澳政府让步新资源税说法多》,《环球时报》,2010年7月5日,第11版。
[2]参见张宇燕、高程:《海外白银、初始制度条件与东方世界的停滞——关于晚明中国何以“错过”经济起飞历史机遇的猜想》,载于华民等主编:《制度变迁与长期经济发展》,复旦大学出版社,2006年。
[3]根据黄仁宇:《十六世纪明代中国之财政税收》第339页表18数据计算,三联书店,2001年版。
[4]查尔斯·达维南特:《论英国的公共收入与贸易》,朱泱、胡企林译,第94、97、112、159—161页,商务印书馆1995年版。
[5]顾炎武《日知录》第十三《正始》原文如下:“有亡国,有亡天下。亡国与亡天下奚辨?曰:易姓改号,谓之亡国。仁义充塞,而至于率兽食人,人将相食,谓之亡天下。……知保天下然后知保国。保国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谋之;保天下,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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