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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盆地是中国的泡菜坛子(上)

朱毁毁 朱毁毁的成都 2022-12-25










“有人说四川人的贪图享乐来源于他们曲折而痛苦的大移民历史,但我却要责怪它那盆状的地形和糟糕的天气。”











刻板印象中的四川盆地就是一口火锅

好像无论什么顽固的事物

最终都可以在里面染成麻辣的味道

外人看向锅内,要么被那翻腾的红色吓退

要么一头扎进这个火辣的温柔乡



我倒觉得它是一坨粗陋的泡菜坛子

缩在东亚大陆的墙角根里

无论是来自美洲的辣椒还是印度的佛陀

都可以一股脑儿地塞进这个潮湿的容器中


然后发酵出千差万别的味道



长江边的宜宾市民与川西高原的甘孜藏族

拥有着不同的地貌、文化与个体性格



感谢白垩纪末期的「燕山运动」

剧烈的褶皱运动捏出了这墩坛子的模样

陆台四周高山隆起,然后古湖蒸发


再看向里面时,这个形如信封的容器内

已经装满了除去沙漠海洋的几乎所有地貌风光



四川盆地以西的川西高原

丹巴县葫芦海和道孚县墨石公园



川西贡嘎山与川东御临河海拔相差7300余米

剧烈的阶梯高差导致了复杂的垂直气候带

自然面貌的不同决定了粮食和神祇的不同

演化出差异多样的人文景观


环绕盆地一周的险川又封印着它们

哪怕是在被强制卷入世界市场之后

山地之间也窖藏着一些未受侵染的古文化



一位老人正在玩「大贰」

这是一种起源于川南的古老游戏



在过去交通不便的时代

被群山裹挟的四川是疏远的

但因为长江的滚滚东流

以及历代王朝开辟的驿道

它并非完全与世隔绝


虽然受中原王朝的影响相对微弱

长久以来远离制式化、集权化的政治中心

但作为「避难所」「偏安之地」

它又在一定程度上和国运紧密相连



泸州神臂城,宋蒙战争古战场遗址

南宋残余兵力曾在此抵抗蒙古大军长达34年

它与重庆同为川东屏障,避免了南宋王朝的迅速灭亡



温和湿润的气候,肥沃的紫色土

再加上偏安一隅的地理位置

「商业肆意生长又少道德礼法」

人们被给予了相对的自由和自足


对于生活和自然的享受

发展了土著和移民的艺术想象力

无论是来自「青莲乡和眉州」的诗歌

还是「奇怪的、不合营造制式」的建筑



安岳木门寺:亭内建塔,亭外建殿

看似木结构的主亭实际为石砌



而跨越多个世纪的多次移民浪潮

又将相对稳定、封闭的文化结构打破


从元初到清末,从战争到和平

以血与泪为背景的「湖广填四川」

更是一次史无前例的文化大整合

我们熟稔于心的川话腔调和食物味道

大多也是在这个时期成形



一些四川地区的质感



更像是短暂地封坛,盖子偶尔会被揭开

外来的食材与本土的酵母相互作用

一起发酵成今天的质感



酸辣可口

软糯绵密

层次丰富




成都合江亭,位于府河与南河的交汇处

有人说它象征爱情,有人说它象征融合



造纸术和印刷术的发明

使人类文明的发展得以高效记录

我们能够通过入蜀云游的大诗人

还有那些拍下黑白胶片的传教士们

回望「四川盆地的发酵过程」


但若是书本残破,文献缺失

遗留的建筑便成了阅读文明的介质



古人敬惜文字,将废纸放在字库塔中焚烧

四川盆地是这一建筑遗存最多的地区



这不是一篇大众的旅游推荐

九寨沟、峨眉山、熊猫基地、乐山大佛

这些久经不衰的旅游景点自然无需赘言

我更想为大家介绍一些门可罗雀的目的地


可能需要驱车数小时才能抵达

可能在被发现之前就已残破不堪

可能并不是一个舒适和理想的旅游地


但我认为

它们都是阅读四川盆地的最好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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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无许可请勿侵权盗用





全文共分上中下三部

上部共11806字

图文较多,可转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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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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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气里的

神仙和鬼怪


/ 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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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移民时代

的城镇



/ 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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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折叠的

山川与大河







/ 上 /

雾气里的

神仙和鬼怪





被秦王朝吞并前的巴蜀地区尚巫

在那段万物有灵的混沌时代

川东的巴人崇拜林间的白虎

川西的蜀人则膜拜太阳金乌和月亮蟾蜍



2020年夏,广汉三星堆博物馆

一个家庭与一组面具



神秘主义的诞生往往是从

崇拜「大山、大河、灵物」开始的

而这里有着原始宗教产生的几乎所有酵母


光是那遮天蔽日的氤氲雾气

就足以让浪漫的巴蜀先民浮想联翩



白塔,摄于塔公草原

佛头,摄于成都市博物馆




若是在《席德梅尔的文明》的游戏中,「紧邻大山,靠近圣地,被自然奇观环抱」,这绝对会是一块信仰值爆表输出的地皮。




2017年冬,峨眉山金顶

雪花堆积在了佛像与猕猴身上



公元155年——大概是第四十五回合

蜀地成功召唤大预言家

张凌在西蜀鹤鸣山创立了道教


多山多洞穴的天然环境,盛行的黄老思想

加之古蜀国尚鬼巫和神仙方术的遗传

道教的发展在这里如鱼得水

大量宫观在蜀地的山野中出现

纷纷为《道德经》释义作注



2019年冬,被雨和雾包裹的宜宾真武山

高湿度和封闭地形造成了厚重的云雾



或许早在教派出现之前

道家思想就已经浸润了这片土地

那些川西民居看上去古朴又稚拙

而住在那屋檐下的本地人

个个都是既入世又出世的暧昧性格


当然他们和你提起「老子」

可能并不是要讲「反者道之动」



成都大慈寺和青羊宫的信众们

不管信什么,摸一摸是通用的



道教并未成为其诞生地的主宰者

历代王朝塑造的制度性宗教此消彼长

翻来覆去无外乎儒道释三家


它们的神话体系、建筑理念、哲学思辨

在漫长的岁月里互相吸收互相转化

深刻地塑造着所有中国人的精神世界



江油云岩寺是一座佛道融合的庙宇

其飞天藏是中国现存唯一的道教转轮经藏



中晚唐之后玄、僖二宗入蜀避难

追随他们南下的还有大量文人、工匠和僧侣

这些晚唐难民们带来了新的技术和思想

将四川唐宋的宗教艺术推向一个巅峰


时至今日我们仍然能在

巴中、广元、资阳等城市的古老石窟中

见证那段后无来者的唐宋绝唱



绵阳 · 圣水寺的群雕(现代)



随着明末清初时的移民迁入

四川盆地里的神灵也越来越拥挤


贵州人带来了黑神,江西人带来了许真君

福建人甚至还把海洋女神林默带到了内陆

而浩浩荡荡的湖广移民

则把大禹庙修遍了整个四川盆地



重庆湖广会馆 ,为湖广籍人士修建

(重庆市位于盆地东部,于1997年直辖)



移民们以会馆为中心,各祀其神

以至于土著也开始大兴川主庙、梓潼庙

以此捍卫盆地内的本土信仰


在泸州福宝镇仅有的六条街巷里

挤着「三宫八庙」的格局

几乎是清末四川民间信仰的浓缩版本

本土神和外来神和谐共处

官方信仰和民间淫祀共生共存






这些以神灵的名义展开的斗争和内化,塑造了「新四川人」的精神世界。他们对川主、梓潼神的本土信仰依然感到迷惑,但也不再如先辈那样眷恋家乡神的庇护,开始变得兼容并蓄。





移民运动后期的宗教活动

开始表现出强烈的世俗化、娱乐化倾向

其中农业富足、商业发达的川西平原最甚


迎神赛会更像带有游戏性质的狂欢节

神祀的祭祀也呈现出功利化、商业化趋势

宗教的严肃性在人间歌舞中荡然无存



四川的庙宇里往往设有茶馆

但它们与「禅茶一味」的关系是微乎其微的



这里的人们对于现世的娱乐追求

远远超过了有关宗教的普世理想

其影响深远,在今天也能清晰体会




甘孜塔公寺,藏传佛教萨迦派圣地

阆中巴巴寺,伊斯兰教卡迪林耶派圣地



一些外来神灵未能撼动根深蒂固的传统

仅仅成为了少数人的选择

但它们却在此地留下了圣迹、教堂或庙宇

当然,都是极具本土化的呈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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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今日,蒙昧的时代已经远去,这些「降临人间」的痕迹也不再承担重要的社会职能,神灵们陆续离场,离我们的日常生活越来越远。



2017年冬,峨眉山金顶

迷雾中行走的人


2020年春,芦山县樊敏阙

八尊被斩首的神仙



值得庆幸的是,宗教建筑作为「不可侵犯」的人造物,以更高的概率在时代浪潮中得以幸存。尽管只是很小的一部分,但也足以让我们一窥先辈们的建造工艺、信仰方式和自我认知。







“……发现石兽是在给地基打桩的时候,其中一根桩还打在了它肚子上……打到这里就打不下去了,挖开一看,是一块大石头。”


——四川省建三技术员车凡英



2013年,成都天府广场

第二次出土的天府石犀



镇水石犀的出土多少带着都市传说的色彩,每到暴雨天就会有人呼吁把它重新埋回原处——即便在它被埋着的1941年和1981年,成都依然发生过严重的洪涝灾害。


自然灾害一直都是塑造信仰的重要因素。自从李冰治水的壮举成功后,川西地区就一直盛行着石犀镇水的传统。





而在川南的丛林中,保护百姓的是另外一种古老的守护神。


作为「老四川」的川南,泸县保留了西南地区诸多的古老习俗和独特的民间信仰,比如兴建「龙桥」的传统。在这一带的田野和溪流之上,现存有百余座各式各样的龙桥,其中最罕见的是建于明代的龙脑桥



九曲河上的龙脑桥全长54米

为西南地区最常见的梁板桥



它位于泸州至隆昌的古驿道上,被八条巨兽守护已有六百余年时间了。


因为建造工艺十分精湛,且规模巨大,甚至「可与赵州桥和卢沟桥媲美」,连乾隆帝也下圣旨钦命泸州地方官员对它「加以保护」。



在石刻艺术相对冷清的明代

龙脑桥是其中的精品



当地工匠用圆雕和镂空的工艺,在桥墩上描绘出四种存在于神话中的巨大瑞兽,每个脑壳都至少有四吨多重,粗旷却生动——巨物恐惧症患者会说自己「在噩梦中看到过这样的场景」。


但这些浑厚踏实的神兽并不是卫兵,它们的功能仅仅是面对九曲河的上游以杀水势,保佑洗衣的妇人和玩耍的孩童。



桥墩上的神兽依次为麒麟、白象、四条龙、青狮



龙桥的存在介于「神龛」与「桥梁」之间,乡民们不必为它们焚香鸣钟,更不用像祭祀神祇一样向它们跪拜。它们与当地人的关系极为密切,桥梁至今仍在使用,连接着北岸的山丘和南岸的农田。


人们唯一需要进行的仪式,就是用沾满泥土的双脚,一代接一代地将桥面慢慢打磨平整。





共生的关系反过来也保护着这座明代古桥,让它活得比桥头曾经存在过的寺庙更久,比那些庄严的神像更久。


它们被乡民们细心地守护着,在九曲河上盘卧,直到长满厚重的青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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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四川各地的「卡卡角角」我们还发现了下面这些巨大的可爱神兽,造型多古朴憨厚。这些石头做成的守护神不仅仅站在帝王陵墓的神道两侧,也守卫乡民们的道路和家庭。




玄武石刻·泸州

象征着北方的上古神兽,位于泸州神臂城遗址的一户农家院子旁,当地人称之为「蛇盘乌龟」,是迄今为止发现的最大玄武造像。蛇身的蜿蜒形状被村民们附会为宋蒙战争中的隐秘地道,但它其实建造于真武信仰最繁盛的明代。




厌水石犀·成都

相传为李冰治水所造,但应为秦汉时期的仿制品,出土于成都天府广场,现藏于成都博物馆。曾在1962年短暂出土,但因体积过大而回填,2013年再次出土。




石狮子·简阳

在天府机场选址时进行的文物普查中被发现。这头清代巨型石狮神态憨厚可爱,虽然造型古朴雕工平庸,但却是用一整块山石刻成,重约百吨,十分罕见。




汉代石兽·芦山

全国目前仅发现20具汉代石兽,芦山地区占了其中的11具。我们在国保樊敏阙的一处简陋偏房中发现了这些东汉年间的镇墓神兽,它们头部或似虎或似狮或似羊,腹部皆有羽翅。





 







“医院外面才是精神病院,而真正的精神病院里面倒像教堂、寺庙、修道院,极为宁静。”


——《被人遗忘的人︰中国精神病人生存状况》



被征用为病房的九间房

吕楠摄于三台县云台观



三台县的老人们大多都记得这里被征用做精神病院的那段时期,摄影师吕楠也于1989年在云台观拍下了这张著名的照片。


彼时他所看到的道观已被医院和学校占用三十余年,神像被严重破坏;但因祸得福的是,残存的建筑外壳躲过了六七十年代的文化浩劫,至今保存完整。


然而一个时代的记忆,可以定义一座精妙的建筑吗?



云台观由明清两个时代的两种风格构成

三合门与圈拱门(明),九间房与灵官殿(清)



在这些荒唐历史之后,它是一座被遗忘的明代皇家道观,从明永乐到万历年间,被崇尚真武大帝的明帝王宗室「赞助修建」。


它同时也是仅次于青城山的四川第二大道观,但却极少还有人提起它。随着川峡四路之一的梓州最终衰落,曾经的车水马龙之地沦为树林和村庄,云台观也变得香客寥寥,面貌都保留在明清时的模样。


反倒清净了,变成了一个理想中的道教圣地。



云台古观的质感极为朴素

多为穿斗式构架,竹编夹泥墙

素朴淡真的美既为「大美至美」



「对南方的印象大概就是这样,瓦片长满青苔,建筑突然开始学会了呼吸」,我们在社交网络上发现一位北方游客这样描写她私人印象中的云台观。


确实如此:没有恢弘的形制和夸张的线条,只有大出挑的飞檐在头顶悬浮飘荡;香炉的青烟把古木神像镀上一层厚重的青色,灰瓦之上的绿苔反而是最新鲜的颜色。


倒是「鸟语」「钟鸣」「颂歌」这些微弱的简朴声响,让并不宏伟的建筑变得壮丽起来。



建筑因地制宜顺山势而建,分层筑台

在起起伏伏中绵延数里,灵活地保持着中轴对称



德国建筑师Ernst Boerschmann在一百年前周游中国十二省,考察东方建筑的时候,就不止一次地表达过他对四川宗教建筑的喜爱:



「自然与人类的作品看上去

    就好像是一个和谐整体」



竭尽全力融入周围环境,是巴蜀地区古建筑的最大特征。常常是就地取材,用最朴素的材料建造本应富丽堂皇的宗教建筑——这自然与「天人合一」的道家理念密不可分的。



三合门前读书的道士

「书中有鬼怪,背后有神明」



而多山多雾的区域特征,也让「在人间仿建天上宫殿」这件事情变得更加容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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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岩寺·江油

佛道合一的寺庙,建于窦圌山三峰之上的窦真殿、鲁班殿、东岳殿仅用铁索相互连接,早年僧人通过铁索行走于三寺之间,十分仙逸。


云岩寺的宋代遗构西配殿,是四川地区现存最早的木构建筑,殿中的飞天藏转经轮文化价值巨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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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极宫·宜宾

位于川南真武山,山中森林覆盖率大,湿度极高。整个建筑群依山势而建,在云雾缭绕中高低起伏。大殿为明代遗构,殿内有一八卦形藻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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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羊宫·成都

位于成都市一环路的闹市,始建于唐代,现存建筑多为清代重建,是道教重要的文化地标。因地处城市平原,其布局按照道教教义而严格中轴对称。



没人能够清晰地说明道教是如何影响本土文化的——是天性浪漫的人塑造建筑,还是轻灵朴素的建筑塑造人?抑或是这山水云雾共同塑造了前两者。


又或者是这两者从最开始的那一刻,就与这山水云雾物化为了一体。





 







“佛像有大约360尺高,寺僧说是中国尺,头颅巨大呈椭圆形……右眼被革命士兵的枪弹打掉了…… 我让我的两个随从站在大佛头上,我拍了几张佛像头部的照片。”


——Joseph Charles Francis Rock日记



乐山凌云大佛

Joseph Rock摄于1925年



当我们谈论起四川的佛像,你脑海中的第一反应是什么?我想无论是名气还是体积,乐山大佛永远都排在第一位。


不管是植物学家Joseph Rock还是21世纪的游客们,人们大多因猎奇而前往岷江江畔仰望大佛。盆地的东部,好像从来都没有进入过我们「仰望」的考虑范畴。





在川东小城安岳(多数人只在超市的柠檬包装上见过这个县名)的丘陵山岩中,隐藏着大大小小十万余身摩崖造像,上世纪的探险家说这里「遍地是菩萨」。


但因为不便的交通,且地处省界的边缘,它长久以来都是旅行者的关注盲区,可以说是四川最被低估的文化圣地。



茗山寺·文殊师利像龛(宋)

佛像皆开凿于浅层山岩之上



我们在疫情最严重的时候去了茗山寺,现在想起来也是一次奇妙的参拜体验:在空无一人的山道行走,饱经近千年风雨的菩萨在拐角处一座接一座地隐现,表情静谧地颔首注视着我们。


另一侧的山谷回响着「高粱酒,好喝不上头」的叫卖声——有点像安岳这个地方给我的感觉,世俗又神圣。



观音-大势至菩萨像龛(宋)

毗卢遮那佛龛(宋)



始建于北宋时期的茗山寺建在一块巨石之上,经验丰富的石匠们围绕着它,巧妙地开凿出一圈共63躯摩崖造像。


这种起源于印度南部的建筑形式,通过丝绸之路传入了中国,在阿克苏、敦煌、洛阳等北方城市进行了精彩的本土化演绎后,最后突破剑门关,溢入四川腹地。



观音堂 · 大势至菩萨像(宋)

观音菩萨 · 大势至菩萨龛(宋)

造像虽大但却十分精美,连脖纹都清晰可见



「闭塞且富足」的四川,成为了这门石窟艺术的时间胶囊。当北方石刻因为中晚唐的政治动荡而日益衰落,诗人和工匠追随皇帝纷纷入蜀时,安岳的官员和供养人在这相对太平的角落,主持修建了大量石窟佛像。


我们能从茗山寺的雕刻工艺中看到北方石窟的影子,但它却是完全独立特行的巴蜀风格。



毗卢遮那佛的扇形宝冠


文殊菩萨的双层璎珞


观音菩萨的宝塔冠



其中最让人难以忽略的,是菩萨们透露出的浓烈「人味」——夸张的扇形宝冠(宋代文人头巾和妇女花冠),繁复精美的璎珞(来自南亚次大陆的装饰品),上披袈裟下着花结长裙(神人各半的打扮),人性和神性在他们的衣冠中含糊不明。



安岳毗卢洞里的女性供养人

或持花或打盹,世俗感十足



宋代正是四川市民阶级崛起的时代,第三次经济重心南移造就了「扬一益二」盛况,巴蜀社会习俗大变,世俗化审美从此成为这里的长久命题。在「少愁苦,尚奢靡」的风气下,造神的工匠们在营造过程中逐渐去神化,开始以普通人的衣着作为菩萨蓝本。


神佛们也「不再扮演先知或领路人的角色,而是反过来服务人们心灵的诉求」。



文殊菩萨左侧佛龛风化过程

1985年,1995年,2019年

图源网络



茗山寺的佛像风化十分严重,这得怪罪安岳当地红砂岩遍布的地质环境,虽然给予了开凿极大的便利,但也让这些神圣的遗迹更易受到自然的侵蚀。往好的方面想,沟壑纵横的痕迹反倒让它们更具「禅韵」



安岳塔坡摩崖石刻 · 华严三圣

右侧为宋代造像,左侧为清代补刻

工艺优劣对比十分明显



随着时间风化的还有安岳石刻的辉煌,宋王朝覆灭之后,它们连同紧邻的重庆大足石刻,共同为中国摩崖石刻的狂热时代画上了一个终止符号。


从此「再无人通唐宋之技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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毗卢洞·安岳

毗卢洞最为著名的两窟为「柳本尊十炼图」和「水月紫竹观音」。前者是具有地域特色的四川密宗题材;后者则是宋代石刻艺术的珍品,一反佛教造像的严肃庄重,姿态轻盈自然,具有强烈的世俗审美倾向。其右手曾被盗,后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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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严洞·安岳

安岳最大的石窟,中间为「华严三圣」造像,左右并排「十大菩萨」坐像,洞壁上刻满了经变故事。雕刻手法细腻生动,是安岳石窟中最大、最壮丽的一个,也是两宋佛教石窟的典范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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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坡摩崖石刻·安岳

右侧的两尊华严三圣像,始作于北宋,但至今面部保存完好,表情温润安宁,摄人心魄。应为同期全国石窟造像艺术最高水平,工艺令人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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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洞·安岳

因为被一户农家的灶屋包裹,所以在十年动荡时期幸免于难,而周边的石窟皆被炸毁。孔雀明王像被炊烟熏黑,有一种奇妙的质感。在其后山,有一唐代经目石塔,保存完好,艺术价值极高。



千年之后的今天,这些艺术品分散于安岳的崇山峻岭中,被糟糕的道路和失败的开发所埋没,安静地与岩石相连相融,等待着朝拜者们迟到的仰视和惊叹。





 







“我们的先人从哪里来的呀?从乡下来的。再早一点?再早一点,湖广宝庆府。”


——朱致中口述



朱致中(左二)与其家人合影

摄于1942年



朱家人至今都称呼朱致中为「伢伢」,他记得他也这样称呼他的爸爸,这句湖南方言陪伴了这位四川老人近一个世纪的时间。除此之外,他与那个从未踏足的原乡再无任何关联。


大移民运动留在个体身上的痕迹,在今天已经微弱如蛛丝。



分布在盆地各个角落的移民会馆

是「异乡人最后的纪念碑」



宋末至清初的多次战乱导致四川人口锐减,城市、良田慢慢被森林吞没,某些地方甚至出现了虎患。于是明清两朝鼓励人民入蜀开荒,或减税免赋或武力强制。人们从湖广、闽粤、山陕、江左等地拖家带口进入四川,尤以清代顺治至嘉庆年间的移民浪潮规模最大。


那次移民浪潮持续近一个世纪,共六代人,史称「湖广填四川」。



区别于北京的官绅会馆或是广州的工商会馆

四川会馆大多数是移民会馆,有着多样的地域风格



这个新形成的社会受中央政府的干预较少,被小家庭打破的宗族也尚未恢复,在几乎真空的环境里,外乡人只能选择集结同乡的力量,重建他们的信仰系统。


来自陕西的盐商筹集了五万余两白银,在自贡风水最好的地方建起了一座移民会馆,并在其中供奉他们的保护神:关公。



西秦会馆由陕西移民建造

南方穿斗式与北方抬梁式结构相结合



同当时蜀地其他移民会馆一样,西秦会馆由正殿、戏台、厢房构成。其中戏台是最重要的建筑,这座名叫献技楼的戏台与武圣宫大门靠背而立,装饰着造价不菲的贴金木雕——戏台上演出的剧目多是用秦腔唱给故乡神听的。



南腔北调的剧种在不同的会馆演出

戏班为了应对「土客混杂」的局面而相互学习

最终吸纳多种唱腔,形成了川剧



「酬神」与「娱人」并非是两个矛盾的概念,除了供移民们集体狂欢的戏场,西秦会馆的三进院落中还有着议事厅、客房、驿站、餐厅等附加场所。在抱团取暖、互相协助的社会环境中,会馆在祀乡神之外还要满足移民们匮乏的社交需求。



西秦会馆的飞檐、斗拱、浮雕非常精美

向土著和其他移民显示陕西移民的雄厚财力



西南官话尚未成型的年代,来自五湖四海的农民、商人、手工业者之间语言不通,互不信任。会馆就如同盆地中的一座座小城邦,用奇形怪状的、高大的封火墙,把远离故土、脱离宗族的「流浪者们」包裹其中。


它们一度阻碍了移民的融入过程,直到时间模糊主人和客人的边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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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期的移民会馆多以宫、庙为名,是单一的「祭祀」建筑。人们以乡神的名义在蜀地复原了故乡的面貌,凝固的砖瓦梁柱往往代表着云梦大泽、黄土高原或者南中国海的颜色气味。


这些本意为标榜「原乡意识」的技艺,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迁入地的建筑风格。




天上宫·宜宾李庄镇

由福建移民建于1845年,供奉福建地方神妈祖。会馆的山门装饰大量运用了闽粤地区的传统装饰工艺:灰塑和嵌瓷。




南华宫·成都洛带镇

由广东移民建于1736年,供奉广东地方神南华老祖。其最大的特色是花形封火墙,这一建筑形式在明清之前的四川盆地并不多见。




移民团体不断壮大,某些实力雄厚的会馆开始占据大量土地,大兴土木修建更复杂的建筑。这样做的目的是对内凝聚同乡力量,对外展示权力和地位。


它们的影响力不容小觑,开始直接参与当地的政治、经济、宗教、文化事务。在某些「土弱客强」的地区,移民会馆甚至一度成为政治中心。




禹王宫·重庆渝中区

湖广移民建于1759年,供奉全国性大神大禹。它与其他九省公所合称湖广会馆,积极参与当地工商业管理事务,掌握着重庆的经济命脉。




万寿宫·成都洛带镇

江西移民建于1753年,供奉江西地方神许真君。万寿宫的大戏台常年上演各类戏剧,深刻地影响了当地的戏曲形式。




第一代移民或许还固守乡愁,移民后代却已开始对他们的「新故乡」产生认同感和归属感,他们在庙堂中把四川本地神(李冰、文昌、二郎神)作为配祀对象,甚至是直接供奉与四川有关联的乡神。




黔省会馆·自贡贡井区

贵州移民建于1723年,曾供奉贵州地方神黑神。在贵州普遍祭祀的黑神南霁云,在四川某些地方演化为富顺人刘本,以求更好地融入当地传统。




黄州会馆·成都新津区

湖北黄州移民建于1858年,供奉湖北地方神帝主。黄州移民选择原籍为重庆璧山的「帝主」张七作为祭祀对象,是主动本土化的表现。




随着商业的发展和移民运动的停滞,人们在心理上的地域边界开始消失,移民会馆渐渐向移民-行业会馆转变(同乡多为同行),建筑愈发精美浮夸,并开始自发地选择一些全国性大神作为供奉对象。


关羽这一前蜀国大将人物可塑性极强,最终被各省移民接纳,从山陕会馆的保护神,慢慢泛化为大多数会馆的神。




广东会馆·成都锦江区

广东商人建于民国初年,供奉神灵不详。




滇南馆·宜宾南溪区

云南商人建于1881年,又称云南会馆,曾供奉全国性大神关羽




再到后来,人们的地缘关系不断削弱,会馆渐渐转变为单纯的行业会馆,祭拜的神灵也由乡神转变为行业神。移民的本土化基本完成,共同的地域认同形成。




王爷庙·自贡自流井区

船帮从业者建于同治年间,供奉镇江王爷




桓侯宫·自贡自流井区

屠宰从业者建于1875年,供奉张飞




以神的名义展开的对抗和交流,最终促成了「新四川人」的形成。他们有别于相对概念上的土著,也有别于第一代移民。他们是极其宽容的一代人,在对待外来事物上区别于他们谨慎的同胞。


至少是在神灵的信仰抉择上。





 







“天空开始出现乌云,传教士照常工作,还未注意到风暴之将至。”


——亲历成都教案的美国传教士



教案后重建的四圣祠仁济医院



并非所有外来事物在这片土地上都能润物细无声地融合。一个世纪前的成都四圣祠街爆发过一场针对传教士的血腥教案,中西方的文化冲突最终以「教堂、医院全毁,清廷赔款」的结局收场。


但是在盆地的西部山区,却有一座古老教堂完整地保存到了今天。



圣母领报堂位于雅安宝兴县邓池沟

四周原始森林广布,动植物资源丰富

法国传教士戴维在此第一次发现大熊猫



这座可以追溯至1839年的圣母领报堂由法国远东教会秘密修建,「应为现存川内最早的天主堂」。


除了屋顶那枚小小的、并不引人注目的十字架,它的外观与当地的川西民居几乎无异:有着大出檐、吊瓜和灰瓦,看上去倒像是宝兴县某个大户人家的祠堂祖庙。


在它的内部,却藏匿着另外一个世界。



圣母领报堂经堂,全木质结构

运用哥特风格进行内饰



源于法国的尖肋拱顶和花窗玻璃

由四川西部森林的木材所构造



如果说哥特建筑是一种「视觉惊悚」,那么木质哥特就是「温和的惊悚」。


当这种「用尽一切力量向上触摸上帝」的建筑风格,被「伏地聆听土地和自然」的东方木建筑所演绎时,矛盾的文化混搭让人觉得又怪又妙——就像是你刚刚在巴黎郊外参观了一座大理石搭建的观音庙。



教堂曾在1951年被改用为石棉矿厂部

至今仍可看到时代遗留的印记



教堂主体仍然采用四川当地最常见的穿斗式木构架,殿堂内由十根木质罗马柱支撑着的拱顶,也是装饰大于实际功能。从无处不在的书法牌匾、木质格窗、中式柱基这些传统元素里,能看到传教士们满满的求生欲(或者说是讨好式的妥协)。



圣母报领堂的细节

中西结合的奇妙呈现



陌生的外来文化若要在异国的土地上生长,便必须符合当地人的思维习惯——打扮成儒士的利玛窦和酸甜的左宗棠鸡都深谙此道。


实际上早在明崇祯年间,天主教会就已进入四川,但对比东部沿海地区,在相对封闭、传统根深蒂固的长江上游地区传教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于是就有了这些天主教建筑的四川化实验



平安桥天主堂和元通天主堂

典型的中西结合式教堂




磨西天主堂和泸州真原堂

典型的中西结合式教堂



最为著名的实验案例要数成都华西坝上的「中西结合」建筑。彼时的成都依然会像清王朝灭亡之前那样在夜晚关上城门,但在高耸的城墙之外,传教士们建起了这个城市的第一座现代化学校。


英国人荣杜易设计了一组中国宫殿式的建筑群,把一个完全西式、现代的教育系统包裹在了其中(华西医院的前身)。



华西坝房檐上充满异域风情的抱脊兽

天马、蜥蜴、狮身有翼兽



「披着中式大袍,做着西方礼拜」,这种带有欺骗性的妥协方式具有一定的时代局限性。但毫无疑问的,它们也在客观上促进了四川盆地的现代化进程。





 







“在高耸密集的钢筋森林的缝隙中唤醒我们早已尘封的古建筑记忆。”


——微博@古建筑bot 简介 



鼓楼清真寺始建于明代

为成都最古老的清真寺



作为中国最古老的清真寺之一,成都鼓楼清真寺可以说是命途多舛。它在三十年代经历日军轰炸后仅存礼拜殿,又在九十年代因为城市建设,整体拆除平移五十米「重建」。


2020年的它又被钢棚覆盖保护,挤在写字楼之间,宛如一个被现代都市置于掌中的小巧文玩。



鼓楼清真寺有着罕见的工字大屋顶

(由前后两个三重檐歇山顶组成)



但它依然是珍贵的,「精美而生动的作风,是建筑艺术上的精品」。起源于阿拉伯半岛的礼拜建筑在与中式木建筑的结合中,往往会产生这样让人耳目一新的融合形态,川北阆中巴巴寺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巴巴寺又称久照亭,原为二重攒尖盔顶

上世纪末改为河州风格的三重盔顶



巴巴寺是一座因陵墓而产生的伊斯兰庙宇。公元1689年,苏菲神秘主义卡迪林耶派的开创者阿卜杜拉在四川传教时病故,追随者们便在此为这位阿拉伯人修建了一座华丽坟冢。


不过它更像是一座小巧玲珑的川派园林,远离阆中古镇里的喧嚣游人,被茂林修竹和繁花包围。



巴巴适适的巴巴寺



有着繁复精美斗拱的攒尖盔顶,是在四川地区并不多见的形制,蓝本是中国西北的拱北建筑(阿卜杜拉的弟子多为该地区人士)。



二门上的阿拉伯文书法纹饰

潜花厅的中式书法匾额



这些追随者们还带来了甘肃、宁夏的砖雕工艺,成功地将伊斯兰纹样与阆中当地汉族装饰图案结合起来,在照壁、门框上留下了精美的雕刻作品。





 







与农耕文明塑造的成都平原不同,川西高原是迥然不同的质感——实际上这片圣域已不在四川盆地内,而是位于青藏高原向成都平原跌落的二级台地。


在这片被称为「康」的辽阔高原(三大藏区之一),人们不受厚重的云雾所困,建筑和服饰的色彩直接又热烈。它们与阴柔秀丽的成都平原反差巨大,虽然两者的直线距离不过百来公里。



南北走向的山脉构出了天然的「藏彝大走廊」

造就了这里复杂多样的民族成分



「距离近,差异大」必然形成文化势差,哪怕有连绵的山脉阻隔——唐朝与吐蕃的战争在这里打响,清朝大小金川战役亦在这里发生,而民间的交流自从茶马古道开辟后就再也没有断歇过。


战争和贸易让川西高原成为了藏汉文化的交汇点





甘孜州塔公草原是自驾游的必经之地,游客们都知道这里是拍摄雅拉雪山的最佳观景点,但却忽略了塔公寺这一珍贵的宗教建筑。


它是藏传佛教萨迦派的重要圣地,传说为文成公主进藏时所建。



雅拉雪山下的塔公草原



环绕塔公寺一圈的转经轮廊,每天早上都有成群的各年龄阶段的藏民在此念经转轮,这是他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这种糅合了原始苯教和印度佛教的宗教,是当地人重要的精神寄托。


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藏传佛教寺庙一直都是高原民族的生活中心,他们将自己特殊的地理、艺术、历法、医学知识都储藏在了这些极具地域特征的建筑中。



强烈的自然环境色让塔公寺自身也变得鲜艳起来

否则就会在这美妙的景色中显得苍白无力



但塔公寺的独特之处在于,它的建筑面貌不仅仅被独特的高原文化所塑造,同时也受到东部的汉族文化影响。


区别于卫藏地区受印度影响的曼陀罗式中心对称风格,或者多数藏地寺庙顺应地形的自由式布局,它的布局方式是院落式轴对称,更像是某个汉地寺庙的格局;在卫藏地区严格限制使用的歇山金顶,也在塔公寺大量地运用,甚至还出现了汉地才有的小青瓦屋顶。



河谷冲积平原上兴建的塔公寺

因不受地形限制而采用了汉地寺庙的布局方式



以藏传佛教为中心的藏文化在向东传播的过程中,逐渐受到汉族文化的影响,最好的体现就是川西高原这些开始「变异」的宗教建筑。





惠远寺·道孚

蒙古准噶尔部入侵西藏时,清政府为保护西藏宗教领袖专门拨款修建,动用了大量汉族工匠和民工,仿照藏地佛寺及内地的形式。建成以后雍正皇帝钦定寺名,亲书匾额。





 







“伟大的文明就应该有点神秘,中国文化记录过于清晰,幸好有个三星堆。”


——余秋雨在成都的演讲



葛维汉教授(左三)于1934年

应广汉县政府之邀开展对三星堆的发掘



三星堆的官方账号常常会转发那些拍的明明是金沙遗址,但却错误地艾特成了三星堆的微博,这种牙尖的行为在现在已经悄然地成了一个官方梗。


不过也不能责怪游客们的混淆,因为它俩实在太相似,类似的遗址还有宝墩遗址,十二桥遗址,分散在成都平原的各个角落。



太阳神鸟与黄金面具

金沙文明被认为是三星堆文明的继承者



它们像拼凑碎片一样,把先秦文献中仅占寥寥数十字的古蜀王国,断断续续地拼凑了出来。在那之前人们只是模糊地知晓「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但当面前整齐地排列出这些极其陌生的、状如外星文明的面具和器物时,他们又感到迷惑,感到惊悚。


除非在四川的大街上偶遇一位甲亢患者,否则你很难再把它们同脚下的这块土地联系起来。



青铜神树和青铜大立人

1986年于二号祭祀坑出土



很显然,它们是一个神权国家的遗物。这些有着夸张眼部形状、线条坚硬的青铜器,毫不含糊地表达着对神秘主义的追求,甚至透露出一丝丝科幻感。


在三星堆出土的青铜神树,是我国六十四件禁止出境展览文物之一,它描绘出了古蜀先民的宇宙观:在扶桑木上栖息着九只神鸟代表着九个太阳,巫师们通过它往来于天和人之间。



青铜神树和青铜大立人

1986年于二号祭祀坑出土



很难说清这些奇诡浪漫、怪诞夸张的想法,是否单纯地由这一方山水孕育而成。但可以肯定的是,在「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的那段岁月里,古蜀国的人们绝对不是孤立的。



三星堆在接受中原的礼器、酒器的铸造技艺之外

产生了自己独特的神器造型艺术



种种迹象都表明,「三星堆既有自己悠久而独立的始源,又接受着中原的华夏文明,乃至东方不同地域的文化或直接或间接的影响」。


它可能是四川盆地这个容器里,最早发酵出来的味道。这份味道,又在之后的历史进程中不断被重现,每次都有新鲜风味出现,每次都有食客为之留恋买单。





时至今日,古蜀先民所祭祀的神灵早就灰飞烟灭,轰轰烈烈,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三千年后的我们通过这些器物凝望过去,百思不得其解。


那三千年后的人类,又将如何考古我们这个时代呢?他们又将如何思考本土与外来,民族与世界,传统与变革的辩证关系呢?又将如何认识自己,以及与自己相连的那些城市与河山?


只希望在那时,我们的历史将不会是一道只值一分的填空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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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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