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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上掐出的斑斓艺术|你好守艺人06

上城士 上城士 2023-06-12


掐丝珐琅画,与博物馆里富丽堂皇、流光溢彩的景泰蓝,在工艺上系出名门。景泰蓝的全称是铜胎掐丝珐琅,是用铜丝在铜胎上掐丝,然后再施点珐琅(点蓝)的一种特殊工艺,是我国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与世界范围内已知的七宝烧(日本)、恰克图(俄罗斯)齐名,也是国人最为熟知的一种。如今掐丝珐琅这门工艺,从立体的瓶瓶罐罐走向了平面,也走进了寻常百姓家,拥有了更多可能性。拿着镊子、剪刀和铝丝,不仅能画出传统的中国山水、花鸟,也创新地刻画着时下大伙儿喜欢的各类形象。

在北京798的一个清幽小院里,魏玉磊常年创作和研习教授着掐丝珐琅技艺。他与掐丝珐琅结缘本是偶然,没想到越做越喜欢,就这么一头扎了进去,并以此为业。


掐丝珐琅本是一项小众艺术,魏玉磊早已习惯了光顾工坊的顾客提出的关于掐丝珐琅各种问题,在他眼里,只要来了,愿意体验,就是他的“掐友”,与他们一起通过金丝、胶水这些材料创作,感受材料的“脾气秉性”,进行自我对话,让客人们感受到“巅峰体验”,更能让大伙儿制作时回归心流状态,从而获得喜悦。魏玉磊说,在推广掐丝珐琅这门艺术的路上,有“掐友”陪伴,并不孤单,看到掐丝珐琅的新闻报道越来越多,爱好者越来越多,也感到由衷的欢喜。


以下是魏玉磊的自述。


我最开始接触掐丝珐琅这门传统工艺,其实是特别偶然的。那时候我在从事影视行业,见到掐丝珐琅作品后,感到特别震撼,特意挑了一幅较为复杂的唐卡造像进行制作。从小喜欢手工,这可能是在我基因里流淌的东西。我一直在练习书法,上大学的时候又喜欢制作模型,手还算巧,喜欢挑战性大的手工艺品。


那时候我还没开始系统学习掐丝珐琅的工艺,只能说是在体验,也就是浅尝辄止地玩。我把还没完成的唐卡放在我的床头,这样每天一睁眼,总感觉作品在监督着我、提醒着我,赶紧完成。我的第一幅掐丝珐琅作品完成后,只觉得它特别精巧、璀璨夺目,越看越喜欢,但又觉得我掐丝的一些线条做得不太精确,还有提升的空间,所以我就去拜师学艺,不断练习,创作了许多掐丝珐琅作品。

掐丝珐琅离现代大众生活比较遥远,很多人是没听说,或者不了解掐丝珐琅的概念,包括我所经营的“源物·手作传习社”的客人,他们大多数是在一些社交媒体种草了掐丝珐琅作品,换句话说就是觉得好看,所以才来到店铺体验这门手艺,也就有了我和大家一起交流掐丝珐琅的契机。


跟大众想象的不一样,掐丝珐琅并不是中国土生土长的一门技艺,它最早在公元前3500年前的迈锡尼文明时就出现了,后来经蒙古帝国西征,自元代传入我国,但其真正成熟地生产且在宫廷内用作日常器皿,还是从明代景泰年间开始的,而后演变出用于观赏的景泰蓝工艺品。已经去世的景泰蓝工美艺术大师张同禄,对掐丝珐琅进行了创新,使掐丝珐琅从立体的瓶瓶罐罐脱胎,开始用于平面画作品中,使掐丝珐琅走下神坛,降低了入门的难度,从而许多普通人也可以接触体验这门手艺。


掐丝珐琅画需要经过创意构思、定版、定图、制图、拓图、掐丝、点蓝前后几大步骤,尤其是掐丝和点蓝,算是掐丝珐琅制作过程的重点和灵魂。掐丝是将镀金铝丝按照图案进行弯折处理,将金丝0.3mm的窄面粘贴在平面图形上,构成线条流畅、具有立体感的金属格挡图案,而点蓝就是将珐琅彩经过调制而施涂在金丝胎仓的过程,当然这期间是比较需要美术感觉和艺术直觉的,通过退晕、湿拔、造影等特殊手法,可以使画作有着别样的韵味。旁人不知道,还以为我只是拿着镊子、剪刀和铝丝上下翻飞,一幅流光溢彩、栩栩如生的作品就诞生了呢。

2018年,我在国内开了掐丝珐琅工作室,现在有三家,分别位于北京的798街区、杭州及长春。一开始开工作室,一方面是为了推广掐丝珐琅艺术,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赚钱谋生,我想通过开店养活我们店里这些热爱掐丝珐琅的手艺人。起初,我们更多针对游客,价格低廉,作品简单,现在我们更想帮助顾客制作出精品、艺术品,并且不限制顾客自带图样来制作。


掐丝珐琅入门容易,精进难,不需要有绘画的基础,小白也可以学习。但是如何使用正确的手法掐出好看的线条,其实是和自己的身心较劲的一个过程。初入门者,在掐丝的过程中,为了制作出满意的作品,通常身体紧绷,精神高度紧张。但是我会引导客人身体放松,以一种雅致的姿势制作掐丝珐琅。毕竟掐丝珐琅是一门艺术,体验过程也是感受美的过程,那么身型美、仪表美也就显得格外重要,过程是对的,结果通常不会差。

体验掐丝珐琅的过程,就是通过材料和自我对话及与自我和解的一个过程。市面上通常使用的丝是0.3毫米厚的,材质是氧化铝镀金,其实还有硬度韧度不同,更厚更难掌握的丝,如何熟练地为己所用,也是一次次修习的过程。


掐丝珐琅这门手艺,最需要的是耐心,得能坐得住。我最开始学习的时候,也曾有过这样的阶段,有时候不熟练一着急,将胶蹭得到处都是,整幅画看着特别脏,要不就是胶失去黏性,怎么粘也粘不上。因此我的老师就开导我,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不如重新再做一次,练习多了自然就游刃有余了。


这门手艺让我从原本令人焦虑的工作中抽身而出,能够不再浮躁、静下心来好好感受美,这也是大多数非遗艺术传承人的状态。那么我也希望,来到店里体验的客人能够有同样的感受,所以我会引导客人尽量沉浸在制作的过程中,不希望他们刚坐下半小时,就分心做点别的事,最好能持续投入一小时以上,形成基础的肌肉记忆,实现体验时的“静心”状态。

一部分体验工坊是不太愿意接受青少年或儿童顾客的,一是怕孩子们坐不住、没耐心,干扰店里的气氛,二是怕孩子们完成度不高,但我相信制作掐丝珐琅这件事,是能够潜移默化影响一个孩子的性格的,这远比现在孩子们专注力训练使用的“舒尔波特方格”等训练模型要高级得多。


有一次,店里来了一个长得很高大的小学生,很没礼貌,进店后称客人和店员们为“喘气的”,点名要做一幅线稿,然后将两只脚翘到桌子上。我当时很生气,严厉地跟他说,要么把脚拿下来体验掐丝珐琅,要么请离开,这里是体验非遗艺术的地方,不是你来撒泼的场地。他可能有点震惊我会跟他这么说话,就把脚拿下来,竟然安安静静制作起一幅掐丝珐琅作品,然后又来体验过许多次,到后来,他仿佛变了个人似的,进门知道叫老师了,走路也很轻,他妈妈跟我说他变化真的很大,遇事不急躁,戾气也少了很多。

我已经从事掐丝珐琅这个行业很多年了,但还是觉得推广掐丝珐琅艺术,不是一件易事,普通人对其缺乏尊重和理解。


原来我的店在北京798更为繁华的主街上,经常有很多附庸风雅、叶公好龙的游客光顾。他们进来看到我们展出的作品,常常调笑着问“这是个什么玩意儿”,也听不进去我们的正常讲解。遇到这种情况我特别难受,我珍爱的宝物,传承了几千年的非遗工艺,在他们眼里只是个类似玩具的“玩意儿”。


很多游客也由于好奇,上手去触碰还没干燥的珐琅面,无意间损毁客人的作品;或者大声喧哗,影响到店客人的体验。于是我做主,搬到了798园区里为数不多的一个清幽小院,希望为真正对这门艺术感兴趣的顾客提供一个安静舒适的空间,免于被那些不尊重掐丝珐琅的路人打扰。


现在店里的两位教掐丝珐琅的老师,起初都是看到我的作品种草,然后跟我一起投入了这项事业。在这里,无论是专业从事掐丝珐琅的老师,还是来店体验的顾客,都算我的“掐友”。除了经营工作室,我还采取其他方式推广掐丝珐琅,比如说城市合伙人计划、与新闻媒体合作、接受采访或者拍摄视频、承接公司团建等等。

我现在每天投入到掐丝珐琅的时间在8小时以上,包括自己制作作品和教学。不可避免地,像其他手艺人一样,也已经出现了颈椎病、腰肌劳损之类的职业病。有时候来劲了,沉浸在作品里不愿意抽身,能连续坐上几个小时,站起来一转头,脖子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因此我会提醒到店顾客连续制作时长不超过四小时,到时间了就站起来活动活动。


掌握掐丝珐琅这门技艺的手艺人,其实数量不少,但是真正去深挖心流意识及研究文化承载的并不多。在我看来,这也是我们传承这门非遗艺术必须要面对的问题,它不会失传,但是它在传承中可能会流俗,失去这门艺术应有的样子。


我是一名手艺人,但我更多是在传习这门技艺,应该叫“传习人”,一是我的作品艺术成就还没有那么高,不敢说在守护艺术,二是依然有很多人喜欢,或者说感兴趣并愿意体验这门手艺,那我们就应该坚持下去。


对我而言,掐丝珐琅的传习,是一件热爱并长情的幸事。



出品:伦思博

编辑:罗蕾

摄影:咬金

撰稿:镜陶

设计:王若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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