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西热甫：不会“消失”的热情｜你好守艺人09
维吾尔族人民对歌舞的热情犹如从不停止燃烧的篝火，若谁稍稍助兴，火苗便蹿出了高度，只增不减——人们亲临现场就会知道，此番描述并不夸张。
在新疆江布拉克景区当地人的毡房中，塔合麦西热甫州级传承人吐尔松·阿孜买提和他的演出团队正在休息。共同参与拍摄的哈萨克族同胞展示出了想要学习一段舞蹈的愿望，一行人便毫不犹豫地在并不宽敞的房间里弹唱和舞动了起来，屋内霎时被高昂的兴致填满。八位表演者都上了些年纪，男人们拍着手鼓，拨动着都塔尔，女人们踩着切分拍，摇身绕腕。他们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喜悦，舒展了岁月的痕迹，流露出了青春的能量，在享受着麦西热甫这一刻的同时，也将现实置于脑后。
所谓的现实，是麦西热甫逐渐淡出维吾尔族人生活的近况。即使自2010年起，塔河麦西热甫就被列入《急需保护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中，但在2023年的当下，它也依旧难以回避面临后继无人的状况。在与吐尔松·阿孜买提的对谈中，我们听到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以前有的，现在没了。”
“以前的新疆人会走路就会跳舞，会说话就会唱歌，以前你唱完我唱，我唱完他唱，跳舞也环着跳，现在不这样了。”
“麦西热甫”在阿拉伯语和维吾尔语里意为“聚会”和“场所”，广义上是一个绿洲文化中承载歌唱、舞蹈等娱乐的艺术场合，不同的乡县村落还有不同的形式。完整的麦西热甫就像一场晚会，由歌舞、小情景剧、对诗对唱、各种民间艺术等组成。过去情景剧中常掺杂寓教于乐的情节，在吐尔松儿时就流传着“想学做人去麦西热甫”这样一句话，只是如今难以共感了。
吐尔松和他的表演团队为我们展现了狭义上的麦西热甫，也是整个聚会中最重要的一部分——一种特定的弹唱艺术。大家都穿着红蓝为主的维吾尔族传统服饰，女舞者的长辫从花帽里垂下，随着舞步中的点颤节奏摇摆；男乐手们用手鼓、都塔尔和极有韧性的嗓音为我们表演了一首主题为“相聚”的曲目。拍子快慢有致，节奏协调轻快，这正是体现塔合麦西热甫独特性的音乐调式——木卡姆。
木卡姆共有十二套，每套由“木卡迪曼”“且克迪曼”“朱拉”“赛力卡”“曲须而盖”五个部分组成，这之中的差异在于变化的手鼓节奏和曲调，唱词也根据场景有所不同，其复杂性和多变性造就了塔合麦西热甫的难度。出生于1957年的吐尔松回忆当年，称学习木卡姆都靠耳濡目染。“那时也没有收音机，都是在社会上跟着别人唱和学，有过师父，师父已经去世了。”为了让后来人更好地习得传统，吐尔松会邀请有兴趣者到自己家手把手、面对面地教，规范程序，纠正唱调，保证塔合麦西热甫的稀有性。他本以为此举能吸引年轻一代的兴趣，但现实并非如此：“现在徒弟是有十几个，但都三四十岁了，十几二十岁的人不是很喜欢这个。”
过去的交通和科技都不发达，麦西热甫不仅给村落提供了集体娱乐的机会，还融洽了邻里关系，凝聚了村落的习俗传承力量。从曾经常见的嫁娶麦西热甫、轮流做东麦西热甫、迎接春天的野柳条麦西热甫和庆贺初雪的迎雪麦西热甫中，不难窥见维吾尔族人民是多么痴迷于歌舞，并用这个形式感受着生命和生活，以喜悦感恩，以热情回馈。 问起吐尔松最近一次麦西热甫是何时，他说是三八妇女节。“那时村民们都来了，打了手鼓，吹了唢呐。” 但问到传统节庆日时，他说：“以前有娶亲结婚才唱的麦西热甫，现在没有了。”
吐尔松的汉语普通话并不流利，采访的过程有些许坎坷，但当他拿起手鼓展示木卡姆段落时，有力的歌声伴随着清脆的鼓点回荡在江布拉克景区山间，给了我们一种比言语更好的回答，毕竟这种以歌代言的天性存在于维吾尔族人民的血液里。相传麦西热甫源自公元9世纪，始于和唐朝同时期的鄂尔浑回鹘汗国。他们以歌舞庆祝、娱乐、祭拜、结盟等等，场面盛大时，无时间也无人数限制，如此成为了该绿洲地域人们的一股甘泉，解生活疲乏之渴，消人际间恩怨。如此以往，该地域人民积极向上并热情爽朗的性格也在舞姿塑造和唱腔乐风中形成，最终以维吾尔族人能歌善舞的形象广为人知。而在如今的网络时代，情感的表达方式越发多样，新的展示平台也层出不穷，年轻人渴望绿洲外更大的世界和更摩登的文化，村中男女老少齐聚一堂共享欢乐的时候也少之又少了。
为了不让塔合麦西热甫彻底消失于人们的生活，吐尔松还会在婚礼和乔迁等活动上举办小型麦西热甫，不放过每一次调动群众兴趣的机会，因为这项维吾尔族习俗，只有在群体承担的环境下才能得到继承，更何况“维吾尔”的汉语释义是“团结”与“联合”。在这特质之中培育的传统，只能在这种特质之中得到最好的延续。
“我要老了，六十多岁马上七十岁了，现在一心想要把这个快点传承下去。”虽然不知道吐尔松的心愿是否能实现，但他致力于此的热情正是塔合麦西热甫的核心，也是维吾尔族民族精神的核心。我们相信，只要这种渗透在维吾尔族人民血液里的热情不会“消失”，塔河麦西热甫也定会长久地流传下去。
出品：伦思博、桂菁鸿
编辑：罗蕾
撰文：含章
导演：字徐
摄像：时彬洪
后期制作公司：TheFragmentPart_1
设计：王若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