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图：相见的瞬间
作者：一枚
2024年2月22日的晚上10点20分，在公公婆婆在合肥温暖的家里，刚刚给婆婆欢欢喜喜庆祝完八十周岁的生日的我，坐到电脑前，想把昨天与红珍的相聚给记录下来。昨天的此刻，我还在南昌开往合肥的动车上，还有二十五分钟才会到合肥南站。回想这一天，从早上10:30am大哥接我离开父母家送我去高铁站，到11:11am登上开往合肥的高铁，到中午12:14在合肥南中转后再次出发，到下午15点动车抵达南昌，到15:45出租车到了医院见到红珍，到18:45离开病房，到20:15高铁驶离南昌西，22:45抵达合肥南——这次回国，要不要去南昌看红珍，我一直犹豫不决。春节期间，高铁票太难买是一个因素；另外一个原因是，我这次回国，打定主意要好好陪爸妈过一个完整的春节，哪里都不去。在家总共也没多少天，爸妈也不愿意我出门，之前好朋友约我当天来回一起去杭州看赵无极画展，被老爸一口否决。我想我要不这次还是不去了。一边和家人欢度春节，一边关注着红珍那边的更新，看到她指标好的时候，欢欣；指标不好的时候，揪心。年前她的指标不太好，医生说之前的治疗方案不行了，要换新的方案。她告诉我，主治医生过年放假了，初八后才来上班，过了初八我就一直惦记着问她医生怎么说，新的方案决定下来没有。医生刚刚来查房。跟我说了大概。要换化疗药，还要做灌注，就是把化疗药直接放进肝脏里面。陈先生有点不愿意让我做灌注，主要是怕我受苦，需要躺在床上不动，需要从大腿上的主动脉给药。我看着都疼😭 就又动了去看她的心思。悄悄查高铁票，家乡是小站，直接去南昌的票已经没有了，但是如果到合肥中转去南昌，还有票。那天晚上，大哥晚上不在家吃晚饭，我跟姐姐（大嫂）一起陪爸妈喝了点酒。后来爸妈都吃完下桌子了，我们姐俩还在桌上继续吃继续聊，又各自加了半杯。我小声告诉姐姐，我想去南昌看红珍，但是又犹豫，因为会减少我在家陪爸妈的时间。没想到姐姐立即对我说：我支持你去！人生不要留遗憾！姐姐的这句人生不要留遗憾打动了我。是啊，下一次我再回来，最快也要等到金秋季节吧？万一我这次不去看红珍回头留下遗憾，我想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正好之前就跟爸妈说好了，我正月十二会去合肥给婆婆庆贺正月十三的生日。当即，我决定正月十二先去南昌，当天晚上就离开到合肥。第二天，请大哥帮我买了高铁票。二等座没有票了，所幸商务座还有票。那是正月初十的晚上。当我把买好的高铁票发给红珍的时候，她说她眼泪刷地一下就掉下来了。原来她正月十一要开始做介入治疗 ，要50个小时躺床上不能动，心里正怕得要命 —我不懂什么是介入，但是听她说，她之前的病友做过介入的都说是梦魇般的经历，有病友痛得直打滚的。南方和江淮一带这几天降温，冻雨，出发去南昌的前一夜，窗外一直狂风暴雨，雷电交加。正月十二早上起来，吃了妈妈给我做的香喷喷的家里小院子里的菜地种出来的小菜秧下细挂面配两个香蛋，我出门去超市买东西，再去花店给红珍买束花。这次要带给红珍的这束花比以往更有不同，因为不是我送给红珍的，而是我的姐姐让我买来送给她的。姐姐是我的大嫂，因为我从小就叫她姐姐，后来她和我大哥结婚后，我也就没有改口，觉得叫姐姐更亲切。她也是园地读者，那天，细雨中送她回家的路上，姐姐就对我说，她一直跟读红珍发在园地的文章，非常钦佩她。我去看她，这束花，一定要她来送，算她的心意。姐姐前几年退休了，经济上并不算多宽裕，但是她这份心意让我感动，我一定要收下。从爸妈家一走出门我就一哆嗦。外面凄风冷雨，好冷啊。回家后我毫不犹豫，打破了自己多年来只穿单裤的习惯，加了条秋裤。幸好穿了！大哥送我到高铁站后，因为入站的人太多，雨中在外面排队了好一阵子才进站，要是还是只穿一条裤子，我一定扛不住。车站月台上，把那束花的照片发给姐姐。姐姐给我转来花钱，和一段话：请转告红珍妹妹：请相信爱的力量。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要开心面对，我们永远祝福她。🌹高铁上，我还收到了郭于华老师、艾晓明老师和好几位老师和朋友的微信，都是让我转达对红珍的问候。
郭老师给我发来红包，请我帮她给红珍带一束花，买点营养品。我谢谢她，告诉她花已经先有人托我了：），我在南昌总共也就几个小时，营养品我也没时间去买了。😂 她随即给我发来好几张电子版鲜花，说送给红珍，也送给我：
我一张张看过，觉得都好美啊！问郭老师，是您拍的吗？花名都是？郭老师回复说：是我拍的，南方植物真茂盛，冬季也如此：1、沙漠玫瑰；2、三角梅；3、双色茉莉；4、变色三角梅；5、洋金凤；6、尖峰岭下的三角梅良种基地。过去一段时间，我越来越喜欢去发现植物的名字。一朵花，一棵树，一丛灌木，当我知道它们的名字后，我跟它们之间好像就有了一种莫名的亲近和连接。郭老师亲手拍下的这些花和它们的名字，也让我感觉自己与郭老师之间，似乎也有了更深切的连接。
这个高铁站，我去年秋天才来过。熟悉的站台让我不由地恍惚了几秒钟， 然后，熟门熟路地出站，打车，告诉司机，我要去江西省人民医院爱国路院区。坐在出租车上，窗外正下着瓢泼大雨，雨水哗哗地敲打着窗，开到大桥的时候，几乎都看不清前面的路了。过了大桥，雨渐小。不久后，仍然在下着细雨的天空忽然有阳光照耀下来，让我可以清晰地看见路两旁我已经熟悉的南昌的路牌地标。太阳雨！我心中一阵惊喜。会不会也有彩虹，此刻正在天空闪耀？来的路上我一直有点担心正在做介入的红珍今天的状况如何，这一刻雨中的阳光，让我的心安定了下来。一路畅通无阻，15点33分，出租车开到我喜欢的那条豫章路，停靠在了江西省人民医院门口。第一眼看到的不是红珍，而是红珍的姐姐。她跟红珍长得挺像，温和温暖的模样。后来红珍告诉我，姐姐做饭可好吃了，堪比大厨！
上次来看红珍的时候，她的床在最里面，靠着窗。这次，她的床在最外面，靠着墙。她比去年秋天的时候瘦了好多。但是精神和气色比我想象得好很多——她兴奋地告诉我，这次的介入，没有她之前想象得那么疼！太让我欣慰了！我们请姐姐帮我们俩合影，然后开始了叽叽喳喳地聊天，就像去年春天，我们一路从武汉北上到北京又下到江苏和皖南的那八天一样，好像从未分离过。我请她猜今天的这束花是谁买的？她猜来猜去猜了好几个朋友和老师（很巧，都是也曾请我帮忙买花给红珍的人❤️），当然猜不着。聊我们各自的这个春节，聊她的病情......聊我们思念和敬重的那些朋友和老师们。聊着聊着，我想起来我的背包中特意带着在高铁上看的那本书，就拿出来给红珍看。红珍翻阅着目录，发现里面有一篇的标题里有一个熟悉的名字，艾老师！那个标题是：《艾晓明：我愿意做这个时代的拾荒者或守夜人》因为红珍正在做治疗要躺着不能动不方便读书，我就一字一句地，把关于艾老师的这篇文章，念出来给她听。
病房里有其他病友在说话，并不安静，但是我读的时候，我们这张床四周似乎显得极为宁静：不但红珍听得聚精会神，我见到她的姐姐，也立在病床旁，听得认真。
关于什么东西最宝贵？艾老师说，发出声音最宝贵，有影像最宝贵。
关于恐惧。艾老师说，只有到了现场，才能战胜恐惧。恐惧是人放大的想象。这样的一句句，我低头念出来的时候被震撼，不用抬头，我也知道，同样的感受，也一定正在红珍的心里共鸣。红珍说，去年春天她在武汉陪我见到艾老师的时候，还完全不知道艾老师是谁。后来知道了一些，钦佩不已，也觉得很不好意思，让这样的一位师长在武汉给我们当司机当了整整一天！念的时候我数次停顿下来。我以为我对艾老师够了解了，原来她还做了这么多我并不知道的事。红珍更是连声赞叹：艾老师做了这么多，却是如此地谦逊，平和......后来，我又念了这本书上其他一些人的故事片段给红珍听。短短三个小时的相聚，有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我们是在读书中共度的。对于两个因为文字而相识相知的朋友，我觉得，如此，甚好。
去年秋天来南昌，我曾经跟陈先生一起吃过两顿晚饭，大家在一起聊了很多。这次再见，分外亲切。红珍看时间不早了，催促陈先生带我去吃饭，傍晚上下班高峰期，天又下雨，路上一定堵，要早点动身去高铁站，打车时间没有保障，回头最好搭地铁。总共才这么点时间相聚，我哪里舍得撇下红珍花时间出去吃饭？但是晚上到合肥已经深夜里，在南昌这顿晚饭是一定要吃的，我灵机一动，想起来去年10月14日离开南昌的那天清晨，陈先生在红珍的嘱托下带我去医院附近的一家早点摊位买南昌米粉带回酒店吃，那米粉滋味好极了！不知道那家米粉摊位晚上也开吗？开的话能不能请陈先生帮我去买一份外卖回来，我就在病房里吃？我问。
不久后，他拎回来一碗南昌米粉——那家店晚上不开，但是南昌米粉店到处都有， 陈先生去了很有名的这家，给我买来一份最正宗的！打开，热气腾腾。这次的米粉里除了上次吃到过的花生米和辣萝卜干，还有一条条切得细细的腐竹和黄瓜！滋味好极了！
米粉好辣啊。我被辣得大口大口喝矿泉水。我平素不怕辛辣，有时候甚至还喜欢吃辣，这碗正宗的南昌米粉，对我来说吃得太过瘾了！
除了南昌米粉，细心的陈先生还特地给我去提前买好了地铁票——坐地铁不怕堵车，地铁站就在不远处，直接可以坐到南昌西站。
相聚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转眼，就到了不得不要告别的时候了。
跟红珍的姐姐告别。之前听红珍说姐姐是大厨，馋着我了。我说我盼着有机会吃到她烧的菜。姐姐说，没问题，下次再来，到红珍家，我烧给你吃！
那太好了！今年秋天我很可能会再回国，我们约好了——到时候再来看红珍，在红珍家请姐姐给我烧一桌地道的南昌菜！
红珍的儿子在我即将离开的时候也来到了病房。今夜，他会过来陪床妈妈一夜。在红珍的文字中多次看到他，这次虽然是第一次见面，我却觉得很熟悉了。只是红珍跟她说我的名字他并不知道，可见，确实如红珍所说，他平时不怎么读妈妈的朋友圈和文章。：）
儿子看上去稳重踏实。在我与红珍再次拥抱告别后，他还追出病房对我连声说，谢谢一枚阿姨。
走出病房的时候我没有回头。这短短三个小时的相聚，给我留下的是熟悉的共鸣，和那么多的欢笑。我知道这些共鸣和欢笑，都会珍藏在我和红珍的心底。陈先生送我下楼去乘坐地铁。等电梯的时候，我突然听到熟悉的旋律和歌声——生命的河，喜乐的河
缓缓流进我的心窝
生命的河，喜乐的河
缓缓流进我的心窝......原来，是一位看上去像乡下人的老阿姨靠在电梯旁的窗台那儿，正在手机上学唱这首我熟悉的歌。我的心中一阵温暖。走上前，我问候老阿姨，和她一起唱这首歌。跟着陈先生，我们走过医院门口去年秋天我们几个人曾经一起吃过晚饭的那家小餐馆——我对陈先生说，我喜欢那家的鱼和青菜，滋味都好极了！又走过那条我在南昌最喜欢的两旁都是香樟树合拢郁郁葱葱的的豫章路。 陈先生对我说，豫章是南昌的古名。我想起，红珍曾经在她的文字中写道，香樟树，是南昌的市树。而这条路，自去年秋天我来过走过后，曾数次出现在我的梦里。陈先生一直把我送进地铁站，送我上了开往南昌西站的车厢。
地铁一路飞快，19:30的时候，我已经到了南昌西站。啊，这么快！早知道我还可以在红珍的病房里再待一会儿才走，哈哈。20:15的动车。20:08，我已经检好票到站台上等了。
我的耳畔，还依然飘荡着红珍病房外电梯口那个老阿姨的手机放出的歌声：
生命的河，喜乐的河
缓缓流进我的心窝
生命的河，喜乐的河
缓缓流进我的心窝
我要唱那一首歌
唱一首天上的歌
头上的乌云 心里的忧伤
全都洒落......亲爱的红珍，让我们一起在心里来同唱这首天上的歌，让那条生命的河，缓缓流进我们喜乐的心窝。（一枚，2024年2月22日夜-23日凌晨2:12am）【作者简介】一枚：安徽人在北美，两个孩子的母亲。基督徒。一枚园地耕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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