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LX

编辑 | 半半

本文编辑自每日书

我从未想过未婚同居这件事，倒不是因为我保守，只是因为觉得不自在——不能想象在喜欢的人面前做刮腿毛和洗内裤这种事情。

但是人算终究不如天算，我还是和我男票猪头同居了。他要来武汉考研需要租房子，而我因为对寝室里的油漆过敏不得不在外租了房。一开始，我是不同意的，我非逼他在我租的房子对面租了个小隔间，还故意不给他我房间的钥匙。但耐不住他的厚脸皮，而且他的小隔间阴冷、潮湿还漏水，说到底我还是有些不忍。

为了让我收留他，同居初期的他显得乖巧、可人且能干，而我好歹也是以德服人的人，不能在人家做低伏小的时候再倒打一耙，于是此时两人的相处还颇为愉快。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俩内心的小野兽都开始显露，从不动声色地讽刺对方，到不顾一切地向对方大吼大叫。

同居生活把我们都搞得那么疲惫，却又让我们变得那么亲密。

当猪头要搬进来的时候，我反复筛选了他要带的东西，不想让他过多侵占我的空间。

“兔子，我的大衣挂在你这儿了啊。”他一进来就直奔我拾掇得十分整齐的衣柜，我的衣柜里顿时显得拥挤起来，他迷彩色的棉袄在一片鲜亮的颜色中显得分外扎眼。

“停停停，你的衣服都放在你的格子间里，不要拿过来。”我制止他，毕竟他已经签了合同，格子间没法退掉。

“那我大早上的还要过去找衣服？”他显然不满，我耸耸肩表示没有办法。

“那我内裤总可以放这儿吧？”他竟然打开了我放内衣的抽屉。

“你干嘛啊？你知不知道什么是隐私？女孩子的内衣也是你能看的吗？”我瞬间起了个高腔。

“我错了，我流氓。”他忙不迭地道歉。最后他的衣服都放在了那个还没有退租的格子间里。一起放在那边的还有一副作用不明的刀叉，一架自行车，若干书籍、抱枕等。我十分满意。但是，这场战役远远没有结束。

就在我放松了警惕的时候，他的东西已经悄悄地填满了我周围的空间。他是没有在我的衣柜里放衣服，但是我的凳子上和沙发上，甚至连客厅里的钢丝小床上也全是他的衣服；他是没有把自己的考研资料放在我的书架上，但我卧室的地上都堆满了他的教辅资料，还经常把我绊着；他是没有把鞋子放在我的鞋柜上，但他的鞋铺满了一走廊。我目力所及都是他的东西。而且他还有策略地进行了反扑。

“兔子你不觉得你那些吊饰又沾灰又容易掉吗？要不你收起来吧？我这有一个箱子，装它们刚刚好。”他在我气喘吁吁大扫除的时候轻描淡写地提议。

“兔子，这个月你又买了多少本书啊？书架都放不下了，你收拾一下吧。”他总是在我抱回一摞书的时候让我给新书腾个地方。

“兔子，你的毛衣都挂变形了，快收进箱子里来。”他在我整理衣柜的时候指手画脚。

突然有一天，我发现我居然在自己家里见缝插针地放东西，就像住宿舍时一样。我悲愤了。我决定和他好好谈谈，这根本不是我设想好的生活。

“你把你的东西拿回去。”我想要在谈话的一开始掌握主动权。

“你还分得清什么是你的什么是我的东西吗？”他不慌，拿眼看着我。

“这这这，都是你的。”我企图指出几件。

“那个大水壶可是我们一起买的，你说夏天好有凉白开喝；这个垫子可是你在网上挑的，你说我们可以坐在地板上打牌；这些书是我的没错，可是前几天你也用它们垫桌角了，我抱回去之后，以后咱家桌子用什么垫啊？”他显然是有备而来。

“这些衣服是你的吧？”我可不想轻易认输。

“你把我的衣架都用了，我拿什么把衣服挂到格子间里去？在你这儿搁一下是可以的吧？而且你昨天还穿了我的T恤说好舒服，怎么？想穿完了就扔掉？”他看着我似笑非笑。那一刻我知道我输了。

还没有搬到一块住的时候，猪头曾经立下保证：“兔子，以后家里的家务都是我来做，你休息就好了。”我当时被感动到热泪盈眶，有这样的男友妇复何求啊。

但男人的话或许真不能信，在他那么豪情万丈许下诺言的背后，可能是因为他对于家务这个东西吧，有着一定的误解。

在他搬来后的第一个星期天里，我适时地暗示他：“猪头，你看我家的地是不是不太干净啊。”他坐在沙发上边吃零食边喽了一眼说：“没有啊，挺干净的。”这么不开窍？看来直男还是需要启发。

“你知道吗？在我们家周天都是我爸爸的拖地日，在那一天我爸爸都让我和我妈去逛街，自己会在家里把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我祭出了我爸这一面大旗，企图用偶像的力量打动他。“哦哦哦，我懂了，媳妇儿，你今天是不是想去逛街啊？我一会儿陪你去。”他马上露出心领神会的表情。

我感觉一口老血涌上了心头，瞬间决定不再虚伪，“猪头，我没那意思，我就是想你把地拖一下，把房间打扫一下。”我直截了当地说。“兔子，你看你，有什么事情你直说啊。没问题，你先进卧室休息，我马上弄好。”他真诚地看着我说。

可是我一集《生活大爆炸》还没有看完，他就走进来说：“兔子我全都弄好了。”

不会吧，这么快，地都拖了？家具都擦了？我森森地怀疑。我马上跑到客厅，一看，感觉火蹭蹭地往上冒——客厅的地板上黑一道白一道，一摸茶几还是一手灰，我的几缕头发还在客厅的角落里时隐时现。更关键的是专门用来拖厕所的拖把竟然出现在了厨房里。我瞬间就炸了：“你的拖把洗了吗？你的家具擦了吗？你先扫地了吗？”

“什么嘛？我辛辛苦苦地干活，你还吼我，我委屈死啦，不跟你住啦。”他比窦娥还冤似的，扭头就往门外走。留下我目瞪口呆，不得不开始收拾残局。整个周日下午我重新把家里打扫了一遍，一边在心里狂骂他，一边又担心自己真的伤害到他，觉得自己实在是过于鲁莽。等我弄好了一切，他回来了，顺便还提着一袋我爱吃的良品铺子的零食，我转过头打算不理他。

没想到他一回来就浮夸地大喊：“兔子，你好能干啊，家里好干净啊，怎么这么干净啊，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女人。”没有人能对表扬无动于衷，没有人的。于是我接受了他的零食，两个人和好如初了。

可从此我的苦日子就开始了。我们俩的人设都变了，我是能干勤劳的整理内务的女管家，他成了加油王和捧场王。在我拖地、洗衣服、晒衣服、叠衣服、刷马桶、铺被褥的时候，他永远在花式表扬我。“我家兔子是最棒的。”“勤劳的兔子最可爱。”“兔子洗的衣服都好香啊，你叠的衣服也好整齐啊。”……要知道我在家里一直被称为手残，突然被人如此表扬，内心充满了骄傲和自豪。虽然嗅到了阴谋的味道，我还是在他的表扬声中乐此不疲地干家务。

直到有一天，当我参加了一天的会议回到家，洗衣机里竟然还有没晾上去的衣服，满满当当的垃圾也没倒掉，早饭时用过的碗筷上油脂已经凝结成块。我突然觉得特别疲惫，家务像永远也做不完一样，那时候很想要回到爸妈身边，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做。

我竟然就坐在客厅里开始哭了起来，起初是嘤嘤地哭，后来越想越委屈竟然嚎啕大哭。当猪头下晚自习回到家里时，我的眼睛已经肿得像桃子了。“兔子，兔子，你怎么啦？咱爸咱妈没事吧？”他从来没见过刚似水泥的我哭成那样。“家务那么多，我真的做不完了，我不管怎么做，家里都好脏，事情都做不完。”我继续嚎啕。

“不哭啦，不哭啦，我来做我来做。衣服我来晒，碗我来洗，地我来拖。”他把我拥在怀里，不断安慰我。那天他做完了所有的事情，我窝在沙发上看他忙进忙出。他做完家务后，走到沙发旁边抱了我一下，“对不起，兔子，以后家务活我们一起分担，你不用那么辛苦的。”那一刻，我觉得鼻子又一酸。

现在，我洗碗时他会自觉地去倒垃圾，会在我洗完衣服后帮我晒好，还会在我拖地时帮忙擦家具。我始终觉得干家务是最最没有成就感的事情，你看，干干净净的地板总是会脏，家具上总是会有灰尘，被子总是要叠，衣服总是要洗。还好有个他能陪着我做那么没有成就感的事情。

虽然以前也没有阔过，但是在租完房子后，突然发现我们格外地穷。本着没法开源只能节流的思想，我们开始添置一些必须的家用电器。

洗衣机是一定要买的，我们货比三家，把苏宁京东淘宝亚马逊上 500 元以下的洗衣机筛选了一遍后，最终选择了某不知名品牌的承重 5 公斤的小洗衣机。我还在住寝室的时候，就被称之为“洗姐”，因为我特别爱洗床单和被罩，又担心学校宿舍的洗衣机不干净，所以连绒面被罩都是自己手洗，那东西一沾水就死沉死沉的，我每次都清不干净泡沫，真不见得比洗衣机洗得干净。 

于是在洗衣机送来的第一天，我欣喜若狂。把床单、被罩都放进洗衣机，塞了满满一缸。放上水和洗衣凝珠以后我回到卧室，心满意足地带上耳机边听音乐边看书，顺便感叹了一下洗衣机为解放女性所做的巨大贡献。

可没过五分钟，猪头就捂着屁股疯一般地跑到我跟前：“兔子，兔子，我们家的洗衣机要杀人了。”

原来，猪头正在上大号，没想到厕所里的洗衣机突然发出巨大的声音，并向他移动起来。由于当时情况特殊，他也不能马上提着裤子飞跑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头洗衣机怪离他越来越近。

“你知道吗？它刚刚离我只有那么一点点远了。”他近乎歇斯底里地比划出一小段距离。我一边安慰他一边去厕所看个究竟。

那台洗衣机虽然现在已经安静，但是真的硬生生地移动了一两米的距离，把我也吓了一跳。难不成因为这是老房子，洗衣机来的第一天就成精了？我摁开洗衣机准备再试一试，没想到它真的开始疯狂抖动，还往前移动。我眼疾手快一把扯下插头，还是搞不清问题所在。

猪头还算聪明，打开洗衣机一看直骂我：“你放那么多衣服干嘛？你不知道这洗衣机一次只能洗五公斤的衣服吗？”

“我的床单被罩加在一起绝对没有五公斤。”我不客气地顶回去。

“人家说的是加水后不超过五公斤，你这床单被罩加水一缸只怕就有二十斤了。你还狡辩，真是气死我了。”他脸都气绿了。

我自知理亏，只能乖乖认错。从此之后，猪头坚决拒绝在洗衣机工作的时候上厕所，不管我怎么劝他都没有用。

而厕所是个神奇的地方，不仅有洗衣机怪横行霸道，一到下雨天，它就奇臭无比。

我曾经在网上淘了不少小东西，什么除臭剂啊、蹲坑盖啊，甚至有一次下了猛药，买了一种据说很有效的除臭药，东西一来，把猪头吓了一跳。

“大哥，你瞅瞅配方，具有强烈的酸性啊，这个房子的管道都已经锈迹斑斑了，你想弄垮这个地方吗！”

这也不能那也不能，只能多加打扫了，特别是夏天，每天要刷几次马桶。饶是这样，我有几天夜里还是被厕所的臭味弄醒了。而我做过最drama的事情便是半夜起来刷厕所，边刷边哭，哀叹自己命运的悲苦。

而且这个小区经常无故停水，并且是在没有通知的情况下。冬天的武汉冷得人骨头疼，我们俩下了晚自习，只想快点回家泡个热水脚，暖暖和和地上床睡觉。但是一回到家拧开水龙头，一滴水都没有，“猪头，又停水了。”我哭丧着脸对他说。

家里一点存水都没有，我们只好用喝的矿泉水漱了个口，忍着寒冷用家里的湿纸巾擦了手和脚，瑟瑟发抖地上床睡觉了。“兔子，大事不好。”猪头神情古怪地看着我，“怎么啦？”我躺在冷飕飕的被子里问。

“我想上厕所。”他哀求地望着我。“不可以不可以，我们没水冲。今天晚上会被臭味熏死的。忍忍吧，你睡过去就好了。”我硬着心肠安慰他。“好的。”他也明白这件事情的严重性，乖乖地躺下。没想到二十分钟后，他跳起来大叫：“我憋不住啦。”然后冲向了厕所。

最后他用矿泉水冲了厕所，这是我们这对贫穷的情侣迄今为止做过最奢侈的事情了吧。“兔子，通过今天的事情我得出了一个结论。”猪头很严肃地说。“什么事情？”我以为会是出门记得存水这种事情。

“活人真的是会被尿憋死的。”他郑重地告诉我，我躲在被子里快笑抽抽了。

虽然我们在窝里斗得挺横的，但是遇到房子有毛病时，我们还是能一致对外的。我们租的是学校的老房子，有多老？至少比我和猪头加起来都大。

一日，我想做个彻底的大扫除，把玻璃都擦一擦，没想到使的劲大了一点，“哗啦”一声一块玻璃竟然从中间裂开了。在客厅拖地的猪头跑进来，看我没有受伤，便松了一口气说道：“老婆，你好厉害，竟然可以徒手断玻璃。”

玻璃坏了当然得换。可是叫了几个师傅来都说换不了。一个师傅操着武汉话对我解释说：“伢，冇得换chang，你这一换别的玻璃都要往下掉。你要换个窗子才行。”也联系了房东，可是房东夫妇更佛系：“不影响用就不要管它，这个房子一动就要大动。”

既然换不了，我们两个人就没有强求了。好在窗户破的时候是夏天，虽然开着空调也有热浪袭来，但也不碍着什么。

可冬天一来，问题就大了，冷风从破窗呼呼地往里灌，空调打到了三十度还是觉得冷。我本来就怕冷，这会儿更是觉得难熬。猪头见我天天都瑟瑟发抖，想了不少办法。把窗户糊上了一层纸，给我烧热水袋，让我热水泡脚。但我还是觉得冷，一回家就往被子里钻。

一日，猪头神神秘秘地说：“你以后回家再也不会冷了。”我心头狂喜，以星星眼看他，难不成他有什么妙招？或是他把窗户修好呢？没想到那日我们下晚自习刚回家，书包刚刚放下，他就把衣服一脱，钻进我的被子里，吓了我一大跳。“你干嘛？”我诧异地问。“我要用我的体温温暖你的被窝啊，你快点洗完澡来睡，被窝里保证是热乎的。”他直挺挺地躺着回答我。我手扶额头只能表示无奈。

而且老房子隔音还不好，一晚我被一阵呼噜惊醒，以为是猪头打呼噜，正准备把他唤醒臭骂一顿，突然发现他竟然不在我身边，他去哪儿了啊？这呼噜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啊？我又惊又怕，拉亮了房间里的灯，侧耳细听，那呼噜竟然是从隔壁人家传来的。估计那家的床也是靠这面墙壁而放，所以听得格外清楚。那猪头去哪儿呢？没想到他已经被那个鼾声吵得睡不着，去客厅沙发继续睡了。

但其实吧，住在老房子里也是有好处的，往窗外一望便是那碧绿的很有些年头的大树，一年四季都是长青的。天气晴好时，阳光透过叶片洒进屋里，留下满地碎金。

夏天，窗外的枇杷树竟结了一树金灿灿的果子，每日把猪头馋得抓耳挠腮，想用晾衣杆戳几串来吃。不过那树看着近，离得却远，他伸直手臂也弄不到。倒是鸟儿们有福气，常常来这树上吃，早上六点便开始叫闹，遇到胆大的，竟把果子的残骸扔到我家阳台上。

楼下阿姨做饭时，味道也常飘到楼上来，我们俩往往一进屋就闻到了满屋的香，虽然不能一饱口福，却也觉得我们的小屋有了一些烟火气，让人心莫名地有些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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