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金智 | 四十载沐春风情谊永存——追忆章太老师

四十载沐春风情谊永存

——追忆章太老师

文 | 苏金智

回忆初次见到章太老师，已经整整40年了。那时我在厦大中文系上学，1981年4月，厦门大学校庆，陈老师以杰出校友的身份受邀回校参加庆典。记得在系里见过一面，给我的第一印象是陈老师穿着整洁，精神焕发，相貌儒雅。后来了解到他是永春西向人，心里又多了一份亲切感：既是系友又是永春同乡。

2018年11月拍于我们家中

过了不久，陈老师陪同美国汉学家包拟古（Nicholas C. Bodman）到厦大讲学，我再次见到了陈老师。包拟古讲学的题目是有关原始汉语构拟的，因那时我的兴趣是汉语史，想考汉语史的研究生，所以认真听了讲座。

这两次见面，陈老师对我可能没有丝毫印象，因为我好像没有近前与他打招呼，也没有专门找过他。

包拟古到厦大讲学后，留下了一本有关原始汉语构拟的书稿复印件，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教我们音韵学课的周长楫老师要我把这本书稿翻译成中文供他参考，我推辞说要写毕业论文了，没有时间。周老师说可以把翻译工作结合起来，毕业论文写一篇书评。我勉强答应了周老师，但是心里面总是没有底，觉得力不从心。翻译任务和毕业论文最后虽然如期完成，但并不满意，总觉得问题还不少。临毕业前，我给在《中国语文》任职的章太老师写了封信，汇报了自己的学习状况和今后的打算，也询问陈老师是否能提供有关国外汉语史研究方面的资料。信是1982年5月12日写的，陈老师6月20日给我写了两页的回信,鼓励我走汉语史研究的道路，但重点应该放在研究中国学者的成果上。

陈章太老师1982年6月20日给苏金智的回信 

几个月后我被分配到北京交通部干部进修学院，从事交通部系统的干部语文教育工作。到北京之后，我到在地质大学里的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所拜访章太老师，有机会进行了面对面的交流，聆听教诲。我工作单位在大兴，离当时的语言所较远，就只好保持通讯联系。后来他到文改会工作，筹建语用所，也是在通讯中得知的。来往信件，我仍珍藏着。

我一直在准备报考汉语史方面的研究生，由于学校当时缺人，领导不让我考，工作将近三年时，我读了陈原老师的《社会语言学》，看到了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语言文字应用系陈原、王均和陈章太三位老师共招收5名社会语言学研究生的招生简章，就决定报考社会语言学的研究生。我同时给陈原老师和章太老师写了咨询信，主要是了解需要看哪些参考书。陈原老师没有回信，章太老师给我回了一封信，列出了一些参考书目，首先提到的是陈原老师的《社会语言学》。

1985年10月我考上社科院语用系的研究生后，指导老师分在陈原老师名下，三位老师都教我们一些社会语言学课程。章太老师还担任系主任，统筹系里各专业研究生的培养和课程学习。他请吕叔湘先生给我们讲治学经验，让老一辈语言学家对我们进行学术传统教育，请语言所国外语言学编辑部的全班人马给我们上“马克思主义语言学理论”公共课。这些活动，不仅让同学们大开眼界，更重要的是为同学们后来的学习和工作打下了坚实的语言学理论基础。

1988年7月毕业后我留在语用所社会语言学研究室工作。这是中国第一个国家级研究所的社会语言学研究部门，章太老师虽然是国家语委领导和研究所领导，但还兼社会语言学研究室主任，因此我们有机会经常在一起讨论问题，见面的时间就很多了。在他的带领下，我们组织了全国社会语言学的第二次学术研讨会和普通话与方言学术讨论会。章太老师还让我参加了他和李行健老师主持的国家社科基金重点项目“北方话基本词汇调查”的整理工作。

陈章太老师出席《香港普通话教学与测试词汇等级大纲》专家鉴定会

章太老师退休到日本工作回来后，开始投入组织《普通话基础方言基本词汇集》五卷本的编纂出版工作。课题组曾先后从全国各地临时聘请了几十位专业人员到所里工作。记得这个阶段先后有张成材、陈庆延、苏晓青、伍巍、刘时叶、罗福腾、刘祥柏、郑伟钟诸君参加了编纂工作。参加编纂人员的工作任务、食宿生活都是他亲自过问安排的。那时我除了承担正常的编纂工作外，还负责其他杂务，诸如管大家的生活，给大家发津贴、发饭票，周末组织看电影或者看话剧等等。周末大家也分别在章太老师家和我家聚过会。那时我们住在二外，离南小街较远，但章太老师和邓师母都参加了在二外的聚会。

工作中给我留下最深刻印象的是，当时我们一起给外地来京人员安排了住宿的房间，章太老师和我一起去打扫，我觉得已经打扫干净准备离开时，他没有说什么，也没有什么不高兴的样子，自己默默地又从房间的边边角角里扫出一些垃圾来，然后让我去倒掉。这件事让我体会到陈老师的实干精神和大度，也让我自己不好意思了好一阵子。

《普通话基础方言基本词汇集》在章太老师主持下联合众多学者攻关，大家全身心投入编纂工作持续两年多。一般的书稿三校就可以了，这部巨著四校才正式出版，工作之艰巨，章太老师倾注心血之多，可想而知。这大概也是后来能得奖的重要原因吧。

1996年陈建民老师退休后，社会语言学研究室我就成了老人，其后我一直在研究室工作。章太老师一直与我们一起，关心帮助我们，默默地为中国社会语言学的繁荣发展贡献力量。

2009年11月17日澳门语言文化研究中心成立庆典

右起戴庆厦老师（顾问）、陈章太老师（顾问）、苏金智（学术委员）

我们一起参加所里和教育部相关会议，经常从章太老师的发言中汲取营养。在参加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法的起草工作中，老人家的许多真知灼见得到了采纳，我从中也学到许多东西。该法定稿期间据说有一种意见要把精神文明内容写进法律，章太老师和我知道后都明确表态不同意这种做法。我们的理由是，语言文字表达的内容，不应该是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法所应该管辖的范围。老人家多次参加了我们组织的全国社会语言学学术研讨会，并在会上作大会发言，还为第六届全国社会语言学学术研讨会论文集《语言、民族与国家》作序。

陈章太老师在第六届全国社会语言学学术研讨会（2011年6月2日—6日）上作大会发言

2001年，我在语委家属楼有了一套小房间，我们成了邻居，也就增加了一层新的关系。陈老师进入晚年后想念家乡，喜欢家乡的特产。只要他家有了家乡特产，老人家都经常亲自或让邓师母送上门来让我们分享。我多次告诉他，让我自己去取就行了。但是老人家还是坚持他们自己送上门来，经常是我这里还没出门，他们已经在门口敲门了。当然，我有了老家的特产，经常也会给老人家送去。

 从平时老人家聊天的话里知道，他散步出门从我们家门口经过时，经常会看一下我们出门后家里窗户关好了没有。有一次接到陈老师的电话，说家里窗户开着怎么里面没有人呢。

老人家一向身体很好，红光满面，脚步矫健。近两年因病缠身身体慢慢变弱，逐渐需要依靠拐杖才能走路。我们虽然总隔不久会到陈老师家里看望，但是疫情以后，由于我们总是在外面走动，上门的次数就只好减少了。不过只要在门口碰到老人家出来，就会赶快上前问候，聊完天把老人家送回他家门口。

2009年8月拍于我们家中

最后一次见到老人家是在发生脑梗之前。那时他受病魔折腾，说话已经不是很利索了。他跟我说很想回老家看看，重复说了好几遍。我告诉老人家先把身体调养好，方便时再安排回去。没想到脑梗住院后病情不断恶化，本想上医院探视，家人说医院不让，终于没有再见上一面。我的好校友、好老乡、好老师、好领导、好邻居竟然驾鹤西去，给我们留下了无尽的思念。

作者简介：

苏金智，江苏师范大学特聘教授，教育部语言文字应用研究所研究员，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博士生导师，闽南师范大学讲座教授，甘肃政法大学语言与法律研究中心名誉主任。曾任语言文字应用研究所社会语言学研究室主任，中国社会语言学学会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