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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利蒂斯:我们面对的不是死亡 而是秋天最小的雨滴

埃利蒂斯 青年作家杂志社 2019-09-10


奥迪塞乌斯·埃利蒂斯(OdysseusElytis,1911~)希腊诗人。生于克里特岛的伊拉克利翁镇,1914年迁居雅典。
  埃利蒂斯的创作发动于超现实主义运动波及希腊之时,18岁时,他偶尔读到艾吕雅的一本诗集,发现这种超现实主义的新诗完全适应悠久、丰富的希腊文学传统,从此与之结下了不解之缘。1935年埃利蒂斯在革新派主办的《新文学》杂志上发表了他的处女作,自此便一发而不可收,几年后便被公认为青年诗人中的佼佼者。1940年他第一本诗集《方向》的出版,奠定了作者在诗坛上的地位,同时结束了以塞菲里斯的《转折点》为开端的“30年代”,开启了希腊文学一个新的历史阶段。 

埃利蒂斯的诗大多以希腊为背景,将矗立在蔚蓝色海面上的礁岩风物人格化,他歌颂创造,赞美生命。在艺术上,他的诗意境清新、奇特,语言纯洁、精炼。既不乏西方现代艺术的色彩,又融合了“希腊传统的元素”,它们同诗人所追求的蕴藏在这个美丽岛国中的神韵求得了一致。1979年,因“他的诗以希腊为背景,用感觉的力量和理智的敏锐描写现代人为自由和创新而奋斗”,埃利蒂斯获得诺贝尔文学奖。 

  诗集:《方向》《初升的太阳》《英雄挽歌》《理所当然》《对天七叹》等。诗作:《爱情的流程》《光明树和第十四个美人》《花押宇》《同胞》《旗语通信手册》等。 




埃利蒂斯的诗




“用了多少石头,多少血, 

多少铁……”


用了多少石头,多少血,多少铁 

用了多少火,我才被制造好 
尽管我们看来纯是雾 
而他们向我们扔石头,而且说 
我们是把头蒙在云里跑 
我们白天黑夜是怎么过的 
只有天知道 

我的朋友,当黑夜叫醒你的剧烈的悲伤 
我看见感情的树把你的双眉舒展 
在一个纯正的观念下面 
那正是你所呼唤的 
不过它不会下来 
无论多少年多少年 
它还在天上,你还在下面 

但是渴望的幻象有一天唤醒了肉体 
而那原只有赤裸的荒凉在照耀之地 
如今有个城市像你所希望的在可爱地微笑着 
你几乎能看见它,它在等待年 
把你的手给我吧,好让我在黎明时向那里 
走去 
用胜利欢呼的浪潮把它冲洗 
把你的手给我吧——趁鸟类还没有集合 
在人们肩头上歌啼 
宣布处女的希望已发现正在走来 
从那遥远的海里 

我们要一起去,就让他们向我们扔石头 
让他们去说我们把头蒙在云端里行走—— 
那些人从来没有觉得,我的朋友 
用了多少铁,多少石料,多少血,多少火 
我们在建筑,梦想,唱歌 



我不再认识 

黑夜


我不再认识黑夜,死亡的可怕匿名 

一只星星的船队已在我灵魂的深处下碇 
于是长庚,哨兵啊,你才可以闪耀 
在梦见我的小岛上那幸福的微风附近 
宣告黎明的到来,从它高高的巉岩上 
而我的两眼拥抱你,驶着你前进 
凭这真诚的心灵之星:我不再认识夜神。 

我不再认识那个否认我的世界的名字 
我清晰地读着贝壳,草叶,星辰 
在天空的大路上我的对抗无用了 
除非那含着泪珠又盯住我的还是梦幻 
当我横渡不朽的海洋时,哦,长庚, 
那黑夜只不过是黑夜,如今我不再相认。 

(李野光 译) 



“我在天堂里

画出了一个岛屿……”


我在天堂里画出了一个岛屿—— 

你们全在上面——又在海上画出一幢房子 

它有一张巨大的床和一扇小小的门 
我把一个应声虫抛入深不可测的海底 
好让我每天早晨一醒来便照照自己 

好观看你们半截身子在水中行走 
哀叹你们的另半截留在天堂里。 

(李野光 译)



属于永恒的

七天


星期日——早晨,在献犊者的神殿里。我宣布:愿可爱的默托变得像一棵树那样真实;愿她的羔羊,那直视着我的屠宰者的羔羊,将给最严峻的未来以惩罚。 


星期一——我的脚边有草和水。这就是说我存在着。在那将使我变成石头的一瞥之前或之后,我举起我的右手,高高地扬着一个肥大的蓝色麦穗。要建立一个新的黄道带。 

星期二——大批大批的人离去了。在一片到处是黑卵石和海草堆,岩石上散满牲畜的巨大脊椎骨的荒凉海滩上,1与9之间展开了战斗 
我的两匹珍爱的老马站在从海中硫磺升起的蒸汽之上嘶鸣着。 

星期三——在雷霆的另一端。那只烧伤了的、将再次开花的手,要把世界的褶皱抚平。 

星期四——敞开的门,石台阶,天竺葵的头状花穗,而那边是透明的屋顶,纸鸢。太阳光中的贝壳,一只山羊沉闷地思索着时代,平静的烟在它两角之间上升。 
后院那位园丁的女儿被偷偷地吻着,因为喜极忘神而把一只花盆碰掉打碎的那一片刻。 
啊,要是我能把那响声保留就好了! 

星期五——我无望地爱着那些妇女的“变容节”。回声:玛-丽-娜!爱-列-尼!紫丁香随着每一声钟响落入我的怀中。然后是奇异的亮光,两只很不一样的鸽子将我高高抬起带进一座盖满常春藤的大宅里。 

星期六——我的同类柏树被一些沉默而残忍的人砍下来, 
为了婚礼或者丧礼 
他们挖掘周围的土地,并洒上淡红色的水 
即使我已经说出那些将无限空间除去磁性的话语。 



夏天的

躯体 


自从上次在蚂蚁和蜥蜴之上 

听到雨声以来已经很久了 
如今太阳不绝地燃烧 
果树涂红了她们的嘴 
土地的毛孔缓缓地张开 
在淙淙作声、喃喃而语的水边 
一棵大树直瞪着太阳的眼睛。 

是谁在远远的海滩上伸开四肢 
仰卧着,抽着橄榄叶子的烟 
耳朵里响起了蟋蟀的警告 
胸口上蚂蚁急忙地奔跑 
蜥蜴在他胳肢窝的长草丛里逍遥, 
听那个小小的海妖在唱: 

“呵,夏天的赤裸的躯体, 
被油和盐所炙燃、消溶, 
岩石般的躯体,心灵的颤动 
杨柳的发丝前仰后摆 
多毛的腹部散发出咸味 
充满了小星星和松针 
深厚的躯体,白昼的容器!” 

小雨下了,刺人的雹子, 
海岸伸展开去,受东风理爪的鞭笞, 
狂涛怒潮涌向海洋的深处 
山峰跃入了厚厚的乌云的乳房 
可是在这一切前面你轻松地笑着 
再次找到了你永存的时刻 
正如你又一次在阳光照耀的海滨 
在天空的赤裸的活力中笑着。 

(袁可嘉译)



“半沉

的船……” 


半沉的船 

因欢乐而膨胀的木壳 
风,赤脚的风 
在震聋了的卵石街头 
故事顺着山坡往下走 
那沉默的一个,狂热的一个 
希望仍是个半截子建筑 

重要的新闻,铃声 
乡村场院里的白色晾衣绳 
海滩上的骷髅 
油漆,松脂,沥青 
给圣母玛利亚准备的种种 
她为了庆祝自己的节日 
盼望着小小的蓝旗和白白的帆影 

而你在上头花园里 
野梨树般的粗人 
瘦长而未成熟的孩子 
太阳在你的两腿之间 
嗅着那香味 
当对岸的年轻姑娘 
由于绣球花而春情暗起 



“我永远忠于

那亲爱的名字……” 


我永远忠于那亲爱的名字 

在那棵橄榄树的荫蔽中 
在大海毕生的咆哮里 

那些向我扔石头的人不再活着了 
我用他们的石子砌一个喷泉 
妙龄的姑娘们来到泉边 
她们的嘴唇从黎明往下凑 
她们的秀发远远地向未来飘展 

燕子来了,这些风的幼婴 
它们饮啊,它们飞啊,让生命继续前进 
对梦的威胁也变成了一个梦 
痛苦绕过幸福的海岬 
蓝天胸中什么声音也不曾消隐 

不死的海啊,请告诉我你耳语些什么 
我清早来到你早晨的喷口 
在你的爱出现之处,那山顶上 
我看见喷着星星的夜的意志 
那咬着大地嫩枝的白昼的劲头 

我见过生活草地上的一千支野百合 
真实之风中的一千个孩子 
那些漂亮而坚强的孩子,他们满脸和乐 
还知道怎样凝望远远的地平线 
当音乐将那些岛屿举起的时候 

我刻下那亲爱的名字 
在老橄榄树的荫蔽中 
在大海终生的咆哮里 



 章


时间是飞鸟掠过的影子。 

它的形象中圆睁着我的双眼。 
蝶群绕着幸福的绿叶 
在进行伟大的历险。 
此时无辜 
正抛掉最后一个谎言。 
甜蜜的生活,甜蜜的 
历险。 

尘世渗透着痛苦 
一个个谎言从房间飞快吐出。 
因喧闹和不安 
而变轻的夜 
在我们之中变了形状 
新的沉默闪着启示之光 
我们发现我们的头在主的臂间枕放。 

(袁华清 译)



人体

解剖


因此他们发现橄榄树根的金液流入了他奥秘的心底 

由于他多次躺在烛光下等候天明,他的内脏已发烧得令人吃惊 
在皮肤下面一点点,地平圈的那条蓝线画得十分清晰,大量的蓝色痕迹已经遍布在他的血液里 
他在非常寂寞的时候记起的那些鸟叫声突然清楚地涌出,所以刀子很难深切下去 
也许意图就足以构成罪恶 
那显然是他在一种天真而可怕的状态下遇到的。他瞪着眼睛,态度傲慢,整个树林仍在那清白的视网膜上移动 
脑海里除了天空的一个死了的回声便一无所有 
仅仅在他的左耳窝里有些轻柔、精美的沙粒,仿佛在一个贝壳中似的。这意味着他曾时常独自在海边行走,怀着爱情的痛苦和风的怒吼 
至于他腹股沟上的那些火的粒子,它们显示每当他拥抱一个女人他就把时间向前推动了好几个小时 
今年我们将有早熟的果实 

(李野光 译) 




第一滴雨淹死了夏季, 


那些诞生过星光的言语全被淋湿 
所有那些以你为唯一对象的言语。 
我们的手还伸向哪里,既然气候已不再 

对我们重视? 
我们的眼睛还瞧着哪里,既然阴云已遮住 
遥远的天际? 
既然你已闭眼不看我们的风景 
而且——仿佛迷雾已浸透了我们——

我们被遗弃了,完全遗弃了,为你那死寂的 
意象所围困? 
我们把前额贴在窗玻璃上,提防着新的杀机 

只要你还在,死亡就无法把我们打翻在地
只要别处还有风在充分欣赏你
从身边将你掩护,有如我们的希望从远方
当你的风衣 
只要别处还存在一片绿原,越过你的笑声
直到太阳身边
悄悄地告诉太阳我们要再次相逢在一起

不,我们面对的不是死亡
而是秋天最小的雨滴
一个模糊的感觉
在相隔更远处我们那继续生长的灵魂中的
湿土气息。
而且如果你的手不是握在我们的手中

如果我们的血液不是在你梦的脉管中
流动,
洁净的碧空中的光明
和我们体内从未见过的音乐
仍然把我们这些悲哀的行旅者和世界捆紧

那是潮湿的风,秋天的时刻,分离, 
肘部搁在记忆上的酸痛的支撑

它在黑夜开始把我们从光明割开时苏醒
在面对悲伤的方窗背后
什么也不泄露
因为它已经变成看不见的音乐,壁炉里

的火苗,
墙上巨钟的嘀嗒声
因为它已经变为
一首诗,一行接一行合拍地应和着雨滴、
泪珠和言语——
那不象别的而只象这些也有着唯一目的的
言语:你。

(李野光 译)



忏悔

在展开


所有的松树都指向午夜

所有的手指
都向着静寂

在梦的敞开的窗户外
缓缓地、缓缓地
忏悔在展开
并且,像纯正的颜色,向星星偏离!

(李野光 译) 



“膝头受伤

的孩子……”


膝头受伤的孩子 

头发剪断了,但梦没有剪 
交叉着锚的双腿 
松树的双臂,鱼的舌头 
云的小兄弟! 

你看到一颗湿的石子在身旁发白
你听到一棵芦苇在叫啸
你所知道的最赤裸的风景
最多彩的东西
那深而又深的是金头雨可笑的走道
远而又远的是一艘红烟囱的船
高而又高的是小教堂的方帽

你看见植物的波涛 
那儿白霜在进行早浴 
以及刺藜的叶,大路拐弯处的桥 
但是也看见野蛮的微笑 
在树木的猛烈冲击下 
在婚礼的宏大高潮 
那儿泪珠从风信子往下流淌 
那儿海胆在解答水的谜语 
那儿星星在预言风暴 

膝头受伤的孩子 
狂热的护身符,顽强的颚 
轻快的短裤 
岩石的胸脯,水中的百合 
白云的浪荡 



“饮着科林斯

的太阳……” 


饮着科林斯的太阳

读着大理石的废墟
大步走过葡萄园和海
将我的鱼叉对准
那躲避我的祭神用的鱼
我找到了太阳赞歌所记住的叶子 
渴望所乐于打开的生活领域 
我喝水,采撷果实 
将我的双手插入风的叶簇
柠檬树催促着夏日的花粉
青鸟从我的梦中飞渡
于是我离开,报以辽阔无边的一顾
这时我眼中的世界被重新创造了
又变得那么美好,按照内心的尺度!

(李野光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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