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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丨张武一:兵团学校,我设计一架多功能联合运动器

关注本号☞ 新三届 2023-04-05

一个转身,光阴就成了故事
一次回眸,岁月便成了风景
作者简历


张武一,1948年生,祖籍天津,电大大专学历,北大附中高68届知青,1969-1975年内蒙兵团二师十五团一连战士、团部学校教员。1975年底返京,校对、编辑、副主任;先后供职文物出版社、人民银行总行中国钱币博物馆《中国钱币》编辑部、研究信息部),2008年以副研究员身份退休。

原题
春风化雨育桃李



作者:张武一 



那年,一连驻地向阳渠畔,偶拾汉代五铢古钱一枚,引发兴趣,开始了我对钱币的习研。2001年,我确立了“中国西藏地方历史货币外来因素”研究方向。


十五团团部学校在五原县一带也是响当当的。


团部小学的前身是“建丰农场小学”。校领导直属团政治处宣传股,教师主打“知青”,教学业务自行管理。学校实行九年一贯制,有九个年级,每个年级一个班,集城、乡学校特质于一身。


原场老校长张守忠(男)文化水平不高,人却正直、厚道,还有原场的老师王俊卿(女,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是我们的老大姐)和王瑞玲(女,新婚燕尔),他们留下来,成了我们的同事。


知青老师里的元老级人物:北京三师范来的马士鸢(男)、曾安娜(女)、北京幼师来的邢国侠(女)、呼市一中的董笑菱(女),随后有北京外语学校的丁喜玲(女、相当于老初三),人大附田莱茜(女)、舒顺林(呼市高一)还有我,我们都是老高一的。夏潜(呼市回民中学)、秦维洁(女、北京丰盛女中),还有“老鹤”张翠萍(女,因她的诗“鸡群之中鹤,小孩之中我”而得名,呼市来的)。这几位是老高三学霸级人物。于超英(男,爱的天使,对植物人的妻子不离不弃。他是郭沫若夫人于立群的侄子)。比较晚来的杜仲秋、龚玉(女,101中老高一)、赵嘉姗,还有冯桐、韩建生(男,101中老高一)及王祥林(六连知青指导员)调来任校长……


学校因人事关系简单,上下左右没什么瓜葛,文化水平和工作能力跟得上,教学工作和教师生活都很愉快,可以说是我们兵团生活最美好的日子之一。


王俊卿和王瑞玲的老公都是团部医院的医生,正牌医大毕业生。她们俩的家,大门随时向我们敞开,做了好吃的,一定忘不了我们。


我和夫人老曾对他们怀有永远的感恩之情。老曾在内蒙恶劣的自然环境和人类的伤害双重打击下,本来就弱的身体更加不堪,黄鼠狼单咬病鸭子,每次团里流感,老曾都赶上一头一尾,别人闹一次,她闹两次,夏季肠炎等不一而足。每到这时,全凭她们像亲人一样的照顾,两位医生大哥帮忙托底,让老曾免遭好多罪。一提这些老曾就成了“泰迪”耍把式,光剩拱手作揖了。因帮她的人太多,董笑菱、邢国侠……


秦维洁是我们之中第一个结婚的,她们家也是我们一处基地。我们从北京探亲回来带着京货就去她家聚齐,现在叫“开趴地”。


瑞玲的二人世界从大儿子圆圆的出生就宣告结束。她家王医生是团医院的台柱子,工作忙,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有急诊,家就由瑞玲挑头。上课时孩子没人看,用枕头棉被挡一个小圈儿。能爬就不行了,改用一根宽布带拴在孩子腰上,在土炕紧靠里墙根楔个木橛子,把布带系在木橛上,长度正好掉不到炕下面。老曾等一帮女老师没课时,轮流去看宝贝胖小子,爱得不行,心痛得不行。大家相处,其乐融融,怎么感觉提前进入共产主义了呢?


学校也有随军家属,蒙古族人吴永兰老师,老公是团部干事钟乃,也是蒙古族人,他们有仨漂亮女儿,白净劲儿赛江南美女。吴老师性格极强,爱憎分明,说话特冲,可是有大姐范儿,处处护着我们,两位到现在也不断和我们之中的人联系。


还有张老师,她老公是团部参谋,后调去牧区。张老师长得高高瘦瘦眉清目秀,好脾气。老公从牧区回团探亲,带了猪肉专门剔了排骨招待我们。张老师不吃羊肉,和几个人犯嘀咕,“这是猪肉吗?怎么羊膻味那么大?”郝参谋急了,指着半片猪说“羊有长这样的吗?”也是。后来郝参谋边想边说,“小猪崽儿从小认羊当妈喝羊奶,跟羊一起养大,大一点跟着羊群去草场上吃草疯跑,简直就是披着猪皮的羊。”得到一屋子人的认可。


以上二位军人大哥和他们的夫人一样,没有官气儿,与我们处成了好朋友。


学校经历了组建、建校(包括盖教室)、发展和停顿几个阶段。停顿从李世功(男,山西大同兵团、“团老大”嫡系)任校长开始(这是后话)。


从“文革”走来的我们还是学生的时候,大字报首批“师道尊严”。其实无论何时老师都是传道授业解惑的人,本应受到尊重,老师要有老师的尊严,我们都是学生出身,也体会到学生的人格也应该被尊重。知青老师都有一个共识,就是师生平等。追求自由平等是人性使然,小孩子也不例外。我们允许学生说话、辩解,经常与学生展开讨论,尽可能以理服人。这是理论上,实际做起来也不是那么完美。偶尔把自己搞得下不来台,跟学生形成顶牛之势,或者明明知道错在自己,却没有勇气承认,耍个小花招蒙混过关等等,老师非圣人,实话实说也做过这类拿不上台面的事。


我们另一个共识,就是都发自内心热爱这项工作,真心喜欢学生们。用现在的话说“专业精神”特强。说到专业,还是师范中专出身的马士鸢、邢国侠、我家夫人老曾有一套。你看小邢,疙瘩溜秋的小不点儿,学生家长就爱听她说话,她能让家长心甘情愿地协助工作,整个工作氛围都高高兴兴的。


老曾念师范学校,第一课就是“为什么要当老师”,当时她作为新生代表在年级大会上发言,她说:“本来受家庭(父亲在医疗单位工作)影响,我想当医生,可是有两个人改变了我的想法。一个是前苏联教育家马卡连柯写的长篇小说《教育诗》,内容是前苏联革命胜利后对流浪儿的教育故事,我在小学五年级时读的;再一个是前苏联电影《乡村女教师》,娃尔娃拉娃希里耶芙娜扎根西伯利亚,桃李满天下的事迹。”除此以外,老曾说,还怕考不上高中,而师范学校是保送的。也可以说用那些高尚的理由,给自己一个放弃中考的台阶。


人就是这么多面性。师范学校专业教育,潜移默化,可惜只有短短的一年。师范学校的教学内容很接地气,适合当时的小学应用。“音体美”小三门也是主课。入学一年脚踏风琴、体育授课、绘画基础都学了个半拉子。就这半拉子功夫在兵团学校也大有用武之地,老曾带班主任,本班语文、体育、音乐课外,兼全校图画课。由此看来当时的中、幼师办学方向很好,经得起实践的检验。


团部学校创建初期,每个老师都这样拳打脚踢身兼数职,干得不亦乐乎。随着我们陆续补位,老师们各司其职,教学逐步走上正轨。


夏潜和俊卿二位老师,就问过老曾,问他是怎么做到班上课堂纪律那么好。俊卿还说,“我站在你们教室外面,连你的声音都听不见,以为教室没人呢”。我们教室玻璃一人高以下是毛玻璃,为避免外面有动静,让学生分神。那时管理学生的依据主要靠毛主席语录,“加强纪律性,革命无不胜”等等。老曾的办法很简单:1、不要冤枉学生;2、一碗水端平;3、把学生当成自己的好朋友;4、紧紧地带好“小刺儿头”,引导班干部与他们合作。


举例来说,有时本班学生与任课老师发生摩擦,老曾一定会查清原委,如果主要责任在老师一方,她会代那个老师向学生道歉,回头与任课老师沟通,以抹稀泥为主,平息事态。尽量不让学生受委屈。对待学生则要公平,不分优劣,对事不对人,她们班有固定的班会,给老师、班干部、同学们提意见,发言第一、第二、第三就是在班会上练出来的(老曾从一年级开始一直到六年级离开兵团,培养的孩子基本是低年级段)。


老曾带一年级时,孩子年龄参差不齐,大的八九岁,小的五六岁,开始还有四岁半的。她喜欢孩子们,班里有附近农村的学生,“小土豆儿”每天背着书包带着干粮走好远来到学校,撅撅棉袄、大棉裤,到了学校手都冻僵了,想上厕所,老曾帮他们解裤带,完事再系好。碰到大鼻涕过河,老曾就用手一捏,再抹两把,往沙土上一蹭完事,那会没有纸巾。为此老曾让孩子们带手绢,旧布也可以,能擦鼻子就行。


有一次天冷,劳动课捡牛粪,一个女孩子滑到水沟里,衣裤湿透了,老曾急得一边数落一边把自己的绒衣裤给学生换上,太大,左挽右提用腰带绑结实、再套上兵团战士服做外套,把自己的围巾给她包严实,孩子回到家,家长虽意外更感动,把衣服洗干净让孩子带给老曾,并带话,谢谢老师。说是老师,其实更像一个大姐姐,照顾着一群欢蹦乱跳的弟弟妹妹,好多家长对她说:“只要孩子平安无事,学不学不打紧”,“把孩子交给你我放心”。曾老师在学生和家长那儿就是这样的老师。


看来,老师的爱和公平、公正、透明,就连孩子也能体会其中的美好,老师珍惜手中的权力,正确地行使权力,带给孩子们的是身心健康的成长。能遇上教学理念这么先进的知青老师,念好吧!


不过,没有合适的教材是个大问题。只有课本,没有教学大纲和参考资料。而且教材出于政治需要,脱离了学生的理解能力和接受能力,经常会闹笑话。比如一年级语文有“残酷”一词,当地口音“残”与“仓”发音近似,老师实在不知道怎样让六七岁的娃娃理解这个词,发神经似的问“谁知道什么是‘残酷’?”“我!”好几只小手高高举起,信心百倍。老师惊讶得嘴都合不上了,“你说”,“就是‘仓库’”,怕老师听不懂,他补充“三连有,装粮食的”。孩子们直点头,天啊!残酷=仓库,哪的事呀。


无资料参考,其实也好,老师可以充分发挥自己的想象力,八仙过海各显其能。


曾经是学霸的老高三们,比如夏潜教高年级,以他广泛而深入的阅读资本,让学生们徜徉在文学、历史的海洋,感受到知识的新奇。


秦维洁,以她扎实的基本功,居然在没教具和试验的条件下,承担起物理教学的重担。


低年级则以基础认字、算术为主,老师也想办法由浅入深自己编辅助教材。


尽管没有参考依据,老师们备课也非常认真,大家利用探亲的机会买参考书,翻家里的旧书,想方设法收集资料,而且资料共享。


然而我们清醒地认识到,我们的知识水平远远不够,能当老师也是差强人意。一方面上级为了培训我们,联系了各种地方上的教育交流活动,但参加培训的毕竟人数很少。另一方面老师们能者为师,办各科目的校内培训班,请专业有特长的老师给大家补课。由于在学校读书公开合法,很多当时的禁书也在老师中悄悄传看。记得流转的书有:巴尔扎克《人间喜剧》系列的好多著作,《高老头》《夏倍上校》等,还有马克·吐温、杰克·伦敦、司汤达、雨果等其他名著。大家拿到好书如饥似渴,废寝忘食,读完偷偷互相传递。因人多书少,像马克·吐温的《镀金时代》,砖头那么厚,只给三天时间。于是夜读是必须的。


那年月电短缺,限电拉闸几乎天天有。我们没办法只好自制小煤油灯,用空墨水瓶,盖顶钻个小洞,把棉捻子或小线做的灯芯,穿进牙膏皮卷的小管子,管上口留个黄豆大的头,把小管子插进瓶盖的小洞固定好,灌上煤油,剩下的灯芯条放进瓶中泡在煤油里,拧紧瓶盖,一盏简易小煤油灯做好了。一盏盏这样的小油灯,照着我们备课、批改作业,写家书,它那萤豆之光,指引我们走进书的世界。煤油灯烟熏火燎,人们个个黑鼻孔、黑鼻洼,在悠悠晃晃的灯影中,就像阿拉丁神灯中冒出来的小鬼儿。


有一天,有个小学生跑进办公室,异常紧张地报告:“曾老师死了!”校长和老师们大吃一惊,以最快的速度跑进他班的教室。只见曾老师晕倒讲桌旁。后来老曾慢慢缓过来了,她身体本来就弱,是夜读加班吃不消了。还好只是一时性血压高。


教外语的丁老师选择多一项,看英文原版小说。她和田莱茜、老曾一个宿舍。当另外两位没书看时,小丁捧着一本《混血姑娘》看得津津有味,时而笑出声,时而叹息。田、曾二人要求小丁一边看一边翻译给大家听,小丁抵不住二人死缠烂打。每晚入睡前一人边看边译读,另二人专心倾听,陶醉其中。


有一年麦收,老曾弄到一本《舒伦堡回忆录》(写纳粹党卫队的),回办公室休息时看起来,没防备领导“老大”来了。夏潜、陈股长发警报,老曾也没看见,直到“老大”把书从她手中抽走,老曾才如梦方醒。“这是什么书?”大家脑筋急转弯,大肆寒暄、端茶倒水,避而不答。“老大”自己看了,“哪来的?”“喝水喝水”,还是没正面回答。“老大”看了几页,拿着书说“让我看看,好在大会上给你们讲课用。”“老大”没有追究责任的意思。


那也不能让他把书拿走,下家明天就要,“地下读书通道”最讲诚信和运转链条,一处断开影响全局。有人让“老大”过目一篇稿件,他把书放下。老曾形影不离地跟着“老大”在办公室里转,这时小心翼翼地把书一点一点挪出来,“老大”认真看稿件,没有觉察,旁边有个字纸篓,老曾把书藏在里面、盖上废纸。“老大”看完稿转身走了,只一会儿,又回来找书,大家都说他拿走了,“老大”二乎,往外走,一步一回头,眼神在问,你们没搞鬼?


我对小说没有兴趣,但对文物考古极感冒,1972年“文革”中后期恢复学术期刊,我便开始订阅与考古钱币相关的《文物》《考古》杂志。在学术著作匮乏时,这些刊物就是我学习的源泉。


每每夜晚,我总要陶醉在文物考古的世界里。“文革”整整中断了六年,复刊后的《文物》、《考古》杂志等报刊一股脑地刊发了“文革”中一系列全国重大考古发现:


湖南长沙马王堆西汉軑侯夫人、马王堆女尸墓;

河北满城西汉靖王刘胜墓;

西安何家村唐代国家级金银窖藏;

陕西临潼秦始皇陵兵马俑坑,比足球场的面积都要大;

湖北江陵楚郢都纪南城楚墓……


内蒙古冬夜学校宿舍中,兵马俑的报道震惊了我。一项项考察计划在心中萌生,这些地方要去:


内蒙古河套西部,乌兰布和(乌兰—红色,布和—公牛)沙漠中,沉睡着汉代屯田边将的汉墓群,墓葬内成套的随葬品,陶仓、陶灶及陶制猪鸡狗,散发着诱人的信息,我幻想着并谋划着,总要到磴口一师五团野外一探究竟。


还有湖北江陵纪南城楚墓。我弟弟的同学在江陵插队,我还利用探亲武汉之机打探开往江陵的长途汽车……


夜深人静,同宿舍的冯桐老师,总在锲而不舍地演算着数理习题。冯君来自北大高知家庭,加上聪明执着,返城后,先是考上清华水利泰斗张光斗教授的博士生,之后赴英拜诺奖获得者为导师攻读博士学位,毕业供职曼大双罗飞机发动机实验室,成就斐然。


极具戏剧性的一幕,冯君等当年兵团战友一行,竟然于新世纪来到“河套汉代屯田”先辈的所在地——我当年魂牵梦绕的地方朝圣、祭拜!难不成是冯君接到我给他的托梦?


我们所做一切努力,一是在提高教学水平,以免误人子弟,二是自己愿意,是一种希望,渺茫的希望。团部学校介于城镇学校与农村学校之间,既有城镇学校的正规,也有乡村学校因地因人而宜的包容。各连队离团部较远的就在本连设复式班,仅限一、二年级,一个老师带,主副科全包。附近农村的孩子也收,入学年龄大一点小一点,差不多都收。


团部学校,“前店后厂”,教师办公室与宿舍前后排,教室区集中在校园西边。大大小小的学生们多数是团部干部职工的子女,他们家离学校近在咫尺。白天学校有条不紊地上课下课,晚上可就热闹了。从晚饭后开始,夕阳西照,操场上高年级学生和老师打排球,也有的踢足球,还有的疯跑,欢声笑语,嘈杂阵阵。上灯时分,老师回办公室,每个人身旁都跟踪着好多学生,围着看老师批改作业,受表扬了就高兴得不行,出错了就难为情。除了吃饭睡觉,他们就泡在学校,家长真是省心。


那时家长知道读书总会有好处,但是他们认为孩子平安无事就行,所以老师和学生压力有,但是不像现在这么邪乎。有的家长跟老师开玩笑“我那儿子一天吃六个馒头,一个馒头换一个字,每天也能记下六个字,他可好,六个馒头也换不来一个字,咋办呀,哈哈……”然后,就没事了。


老师们定期开业务研究会,有几个做法形成固定程序,是“文革”前的方法,大家认为合理,应该保留:


各班教室立板报,学校显眼的山墙也建板报;

全年至少开一次全校运动会;

逢年节全校各班出节目汇演;

全年至少举办一次作业展览,以班教室为单位布展;

班主任与搭档老师,根据情况进行家访。


多才多艺的老师们,你看刁秀荣老师、团宣传队转来,能歌善舞,各班编舞排练她是行家,而且化装有两把刷子。直到现在,学生们与老师聚会,她也是策划、筹备、指导、演出一把抓,风貌不减当年。


田莱茜老师。温文尔雅,摄影、演奏手风琴都行,为各班服务总有她的身影。


我组建了校篮球队,没有与团部球队对抗过,实力太悬殊,曾与三连知青交火比分超过百分。本人不拘泥于篮球技术传授,只为这些孩子们有个好身体打下基础。


龚玉,在本人之后,她接过篮球队(一帮高年级学生组成)。龚老师是打篮球的行家(团部篮球队成员)。输赢不是重点,重点是土豆儿们敢打敢拼,士气不落下风。学生们很听她的,南征北战气势如虹。


家访,遇到难题,城里把老师批倒批臭,而这里乡下把老师看成是“救星”、子女将来的出路、摆脱贫困的希望都寄托在老师身上。附近乡下,住在高处的村子叫“圪旦”,住在低洼处叫“圪坝”。地广人稀,一个村子没几户人家。土坯屋苇草顶,低矮简陋,进出门要低头,屋内黑乎乎,看不清东西,其实除了土炕大木箱也没什么。


老师家访,家长让他们脱鞋上炕,什么也不让干,就那么“供着”。包饺子不说,直接杀了家里下蛋挣钱的鸡。鸡惨烈的叫声,让老师们坐立不安。如果你要放下钱,家长们就非常生气,认为老师们瞧不起他们。一旦你大口大口地吃下去,他们便眉开眼笑,真是高兴,临走他们恭恭敬敬把老师送出门,走出多远,一回头,还能看见他们挥手的身影。用他们的话说:“一年也不一定来个客,老师为孩子费心了!”


自家孩子受到老师的重视,着实高兴,他们哪里知道老师来是想打听,为什么他的孩子学习那么差。而这顿饭的花销要他们家再干多少活才能缓回来?这种家访只能有一次,如果知道是这样,一次也不会有。我们用许多办法让乡下的孩子建立信心,比如他们吃苦耐劳,会干活,使得条件好的学生羡慕他们的强壮能干,学习成绩只要与他们自己比有进步,就表扬。


把校篮球队交给龚玉后,我的心思全放在本校体育设施的完善上。


原来的农场小学,重点是学文化,其他一应因陋就简,团部学校建立后,教室等硬件设施增加了不少,大大改善了办学条件。但就体育课及其活动,没多大变化。学生们体育课不是跑就是踢球什么的,没有体育器械,这一点倒是跟乡村学校别无二致。


我的计划早就有了,那就是建四百米跑道、足球场和篮球排球场。这回有时间和条件付诸实施了。


团里把三连场院东边一块空地划给学校做运动场,那块地坑坑洼洼、杂草丛生,全校师生齐出战,平整场地,做梦都想有一个足球场的大小孩子们干劲冲天,个个卖力。


为建一个正规的四百米跑道带足球场,我遍寻资料,五原新华书店、北京书店,终于买到一本体育设施图示规格的工具书。


平整场地,从三连场院拉来碾地的大石磙子,动员全校师生齐上阵。场地平好。土洋结合,先用测量绳划出场地大致范围,再用皮尺量出跑道、球场的精确位置、尺寸和间距,统统钉上木橛子,与地面齐平形成标记。这样每次划白线就可以按木橛标记直接上手,不必重新测量,既简便精确又快捷。


篮排球场要求要高些,用三合土,浇一遍水压一遍。再用大石磙子压实,老师和学生们吆喝着口令,不知疲倦地拉着石磙子,横一遍竖一遍地压过来碾过去。这沸腾的场面,比那达慕不在其下。


在学校南头,我自己设计了一架多功能联合运动器。高阔大约四米。以整根打井用无缝钢管作整体框架。整个五金加工活都是请机修连烘炉班的战友协助完成的。在简陋的条件下,完成这样的作品,对他们也是很大的挑战。整个器械架体,完全按照埋设电线杆的固定方式,用钢缆绳斜拉固定。用作锚固钢缆绳的长方形水泥锚碇,是从向阳渠废弃电线杆处挖出来的。


孩子们在上学路上发现这些宝贝,飞速报告老师。缆绳中间,也像电杆缆绳一样,配有一种叫做花篮螺栓的装置,将钢钎插入其间,顺向旋转,钢缆绳就被绷得紧紧的。有了这些“锚碇”和钢缆,联合器巍然屹立、稳如泰山,配上橘红色防锈漆,在阳光下神采飞扬。


那上面配有秋千、爬绳、吊环、吊杠、爬杆和铁制软梯。软梯一节节环接,下边埋在地下固定牢靠,孩子们一步步攀蹬晃晃荡荡,登顶的欢乐喜形于色。除了上课,总有孩子们猴子似的上蹿下跳。


我还按标准设计了体操器械木质跳箱。箱体呈长方梯形,多层设计,可随时调节高低,箱面罩棕牛皮。跳箱使用,可横置也能竖放,学生助跑踏板起跳,双手推箱体起跳,分腿腾跃,越箱落在垫上,完成跳跃。这是一种基本的体育体操运动器械。为此,还专门向上级申请了木材指标,选用了上等的水曲柳精心制作,再罩以棕黄底色清漆。写此文时,老曾说“不用详写联合器”,我坚决不干,那是我的“孩子”,心爱的“孩子”,依我的心思怎么写都不为过,真是的!


记得母校北大附就有一架联合器械,我的“计划”也是由此而发。经过不懈的努力,望着精心之作——学校光鲜的体育设施,心中默念,终于让这所兵团学校有了比肩名校的基础设施!


这下我们的学校总算“完整”了。这是我和我们给十五团学校留下的念想。我心飞翔,骄傲地飞翔!


好多年后,有那么一天,有那么几个人,男的挺拔健朗,女的落落大方,推一辆二八自行车驮着一麻袋哈密瓜,在宣武法院的楼下大声喊“曾安娜”!引得楼上的人们纷纷开窗观望,老曾想不出是谁的声音,探头看去,立刻喜出望外,连跑带跳,冲下楼去,是兵团学校高年级学生齐智会、项艳夏,两个学生依稀还有小时候的模样。老曾拿了瓜上楼分给办公室的同事,他们得知是老曾的学生,开玩笑道:“看样子他们是你老师还差不多”。也难怪,我们老高一比他们也大不了几岁。那天老曾带着他们回家,我们相见甚欢。


此后,三康等学生多次来京看望北京的知青老师,组织师生聚会。三康有副好嗓子,每次都深情地为老师唱歌。他是个有出息的孩子,任过巴盟磴口农场书记(原兵团一师五团)。他自己筹备建有兵团博物馆,收集了大量兵团实物。


最让我感动的是2017年夏日,一次师生聚会,由我当班主任带过的四年级班学生们挑头。核心干将四位女生:素金、秀清、灭资、永会。这四个女孩子在我们班上极为活跃,有名的“疯”,总是压着男生一头,现在还是,一帮大老爷们归她们调遣,活动安排得周到圆满。


听听,学生们讲些什么。吴灭资:“我们学校好多人说兵团学校出来的老师素质好,我们回答‘我们老师都是北京知青’”,表情很是自豪。


聚会“金主”宋素金,石家庄外语学校副校长。她拉来某公司女强人赞助,这位老总感叹道“你们老师个个是精英啊!”


学生们普遍认为,我们的教育影响了他们的一生,这对我们来说,是无上的荣光!没想到晚年收获了金子般的桃李。


看看,学生们举行隆重的谢师礼,手捧哈达,笑盈盈地站在每一位老师面前;女孩子们在刁老师的带领下,身着旗袍款款而行,向老师展现美好的身姿;随着一位女生嘹亮的祝酒歌唱响,达到谢师礼的高潮。听着、看着,有的老师已眼含热泪,舒顺林老师在致谢时潸然泪下。这么知恩图报的学生,他们虽已为人师为人母人父,还这么心心念念地挂记年迈的老师,怎能让人不感动。


《乡村女教师》“娃尔娃拉”老师,学生在二战结束时回到母校,她问“你们从哪里来?”“柏林”“华沙”“莫斯科”。如今我们这些知青老师,也能听到如此铿锵有力的回答“哈佛”“北大一分校”“济南检察院”“建丰农场”(十五团最后的守望者)。


谁能想到,在“文化大革命”中,在把“师道尊严”“拉下马,再踏上一只脚,让他永世不得翻身”的语境中,在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二师十五团学校,还原后的建丰农场学校,竟有一段如此情真意切的师生情,历经几十年而不衰。


作者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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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同:草原归去来
秦晓:我们在牧区吃商品粮啃大羊腿
刘晓阳: “知青”李三友个案
克明:我与呼伦贝尔大草原
唐晓峰:大家心里有底,
不可能一辈子扎根农村
马晓力:蒙古额吉没有白疼你们
纪敦睦:一位本该成为大师的人物
留守在内蒙古的老知青们 
火勒旮弃:一个北京知青的命运
内蒙古草原上的五月夺命雪
徐小棣:北京六九届,"一锅端"下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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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轩编辑、子夜审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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