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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知道的成都女性

肯亚 朱毁毁的成都 2022-12-25



谨以此文献给世界上最伟大的女性

 母亲,节日快乐,永远快乐


-



我所知道的成都女性总是有点特别的。





我无意追究中国历史上唯一的正统女皇帝为什么出身四川;也不打算追溯四川是怎样成为偏离儒家正统的异端,让自由精神浸润于脚下的每一寸土地的;至于“妈老汉儿”的语序从何而来,就更扑朔迷离了——毕竟单拎出来任何一个都可以写篇论文。


只是这“特别”,无论是用“好看”、“独立”还是“洒脱”来概括,都过于敷衍了。


她的全貌难以通过肉眼辨明,好在时间久了,多多少少总会留下一些细小又确凿的痕迹——就像阳光晒黑手背皮肤,戒指在手指留下勒痕,笔杆抵住指间留下薄茧。


所以,我们用镜头记录下了六双手,和成都女性的故事。




 01.



有一次去法国做文化交流

过海关的时候识别不出指纹

按了好几次都不行

最后人家还是放行了

大概看我的面相不像坏人吧 :-D


因为打磨了太多漆器

我的指纹已经很淡很淡了









我算算啊,七五年进的漆器厂

现在已经四十四年了



不过最开始其实是偶然

因为自小习画

当年被分配进的漆器厂

还跟老师抱怨来着



唉,运气太差了

明明想进画院的



刚进来的时候之惨烈

见过迷彩服吗?

当时全身上下就跟那个差不多

我本来就是易过敏体质

碰上(生)漆就是干柴遇上烈火


过敏断断续续持续了七八年吧

现在身体基本适应了

不过前几天脸上又过敏了


手上受伤都是小事

只是有次刀不小心没拿稳,掉了

直直插进了左边的大腿里

现在疤还在


你看,因为做漆器用刀多

用刀就得用力

右手食指明显比另一根粗壮些



不过更是必然



我们生活的世界虽然这么大

但不是所有地方都像我们这儿

能有做漆器的机会


漆树对成长的环境很挑剔

一棵树长个七八年才能割漆

一整年下来只能收割二到五两

它真的太难得和珍贵了


所以会画画还远远不够

你必须得接受这个材料

感恩这份自然的馈赠

然后才能驾驭它



和轰轰烈烈的工业生产

浪漫诗意的绘画都不一样

漆艺是很边缘化的



可老祖宗让它在成都延续了三千多年

不能断在我们这一代



对了,有个很有趣的现象



不管是在中国还是国外

做漆器的大部分都是男性


但在四川,在我们成都

这个比例是反着来的

像我带的徒弟大都是女孩



我想是因为川妹子能吃苦

懂得愿意付出一些代价

去换取那些真正美好的东西



因为各种原因漆器厂中间关过五年

那阵子我在一家设计公司打工

厂一开,我立马就辞职回来了


当时设计公司的老总想挽留我

跟到厂里来劝

那时候这里看起来跟废墟没两样

他一进来看到,突然就不说话了



最后他带走了很多漆器

成了我们恢复生产后的第一位客户



没数过拿了多少奖,早都麻木了

不过要是听到他们说

“尹老师,你做的漆器被买走了”

我还是会开心好久,哈哈



我知道自己有点疯魔



但就是不由自主地要把自己困在漆器里


我真的太享受这种得心应手的感觉了

当把想象全都寄托在漆器里

就会没办法脱出身来


这种紧张忙碌的状态

我是不敢告诉家人的



我骗女儿说自己已经退休了

现在每天都在耍


不然她要生气的

说我不懂照顾自己



这个是为她做的花器

我给它起名叫“念”,思念故乡的“念”

银杏就是成都,她的故乡


她在美国定居很多年了

我先生也已经过世二十多年了


心里常常会觉得愧疚

我不算个合格的母亲

现在女儿和女婿什么都给我准备好了

一直在等我搬过去跟他们一起住



只有我还没准备好



 我从没准备过离开漆器 



或许等这手彻底拿不动笔了

再说吧





/ 尹利萍 /

66岁

-

「成都漆艺」国家级传承人

成都漆器工艺厂艺术设计总监







02.



前阵子右手拇指甲盖被车门夹碎了

那种痛……该怎么形容呢?

本来忙了一天脑袋晕得不行

突然就给狠狠砸醒了

睁着眼躺了一晚上

 

幸好伤的不是食指

还能按快门

就当是第三个本命年送我的礼物吧

:-D








这双手拿相机也有十一年了




可当初那场把自己摇醒的地震

还是像发生在昨天



那时候啊

做着千篇一律的超市促销海报

拿着一份勉强养活自己的工资



没活醒



偶尔遇上比稿

通一次宵就佩服自己可真拼

虽然结果永远是陪跑


现在看来

那种努力太轻了



轻得地震一摇就塌了



这里是我装修的第五个棚

搬进来一个月了

不过昨天才抽空把地板擦干净



很是狼狈仓促

因为上一个棚是被物业赶走的



房东保密工作做得太好了

从签合同到装修完的整整三个月里

我们都不知道

这个小区是不允许任何经营活动的


这都不算什么

最累的是在城南的第三个棚

白天要么跑建材市场,要么拍照

晚上回家给儿子喂奶,哄他睡觉

半夜才终于能打开电脑把照片修了


换来的也只有家人的埋怨



怪我没把呆萌照顾好



这是呆萌的原创作品

主题叫《WIFI连接成功》

是不是有点厉害?


在我拍过的上千个女生里,就只有一位

为了当全职妈妈

她把银行高管的工作辞了

那种投入是真的,喜欢也是真的


更多女生还是想重回职场

回去了才发现

自己的位置上坐着一个更年轻的人

和以前的同事们聊着她听不大懂的话题


男性更适合当摄影师?

嗯,这个说法听过很多次了


生下呆萌后的那个夏天

刚好在拍《母乳妈妈》那组作品

因为还在哺乳期,每天都带着他一起拍照



所以能理解她们

能感同身受



很多时候感觉自己像个心理咨询师

在按快门之前

需要先当个倾听者



然后拍出来的照片才是解药



三年前拍过一个女孩

一个人来的

她全程哭着给我讲述她的故事

我全程听着拍下了她哭的样子

那场拍摄是她送给自己的礼物

她太需要向过去告别了



对了,那个女孩流泪的样子特别美



我自己啊,长得不算好看

年轻的时候不化妆不出门

现在已经接受自己最真实的样子了

不过因为拍照老闭右眼

眼皮有点耷拉下来


颈椎和手腕都有后遗症

疼起来只能戴健身手套拍照


最近又拍了那个女孩一次

她怀上了孩子,有了新的爱人

变得更美了


我喜欢听她们说



‘你拍出了我喜欢的样子’

‘谢谢你帮我找到了自己’



大概是因为

她们的话让我更加确信



我找到了自己吧




/ 周周 /

36岁

-

独立女性摄影师

女性摄影工作室创始人





03.



鱼在水里活着

人在空气里活着


当把手伸出窗外

感受风从指缝穿过

手指也逐渐变得湿润

活着的感觉会变得很真切







三年前

我从公立学校退学了




小时候每天从幼儿园回家的路上

婆婆总会给我买一块西瓜味的泡泡糖


不过三岁以后就没有泡泡糖了

因为我搬进了学校宿舍


在学校待得越久

越时常觉得自己喘不上气

我发现自己上课、读书、考试……

所有付出的努力都是为了让家长和老师满意

看不到意义,也找不到自己了



所以我选择了另一条路



我喜欢给自己选的这所新学校


在这里做任何事都不再需要理由

只需要自己喜欢


不过刚来的那会儿,有个漫长的焦虑期

我会把课本摆着假装在看

其实在看电影或者听歌



好像还和以前一样

做着这个年纪应该在做的事情



同伴邀请一起玩我也从来不拒绝

即使我完全不感兴趣

慢慢的,玩乐成了负担和压力

我总会想把自己藏起来



你试过花一整个下午的时间发呆吗?



找个安静的地方把感官全打开

慢慢放空再慢慢被填满

在每次呼吸的瞬间感受流动的空气

用活着的目光看向活着的世界

看到明与暗的边界,善与恶的距离

然后之前的一些不平衡

会慢慢规律地摆动起来,变得平衡



这是我整理自己的方式


我开始把重心从别人身上转移

试着去找自己真正喜欢的东西



最早被塔罗牌吸引

是因为有的牌面真的很好看

加上中二时期喜欢魔法动画

对玄学和神秘主义完全没有抵抗力


不过后来陷进去了却是因为

即使是对同一张牌面的解读

每个人看到的故事走向都如此不同

因为它跟我们的内心世界有关


我有了自己的解牌方式

这些不同风格的故事

让我看到每个人超独特的一面

这些个人化的世界真的超有趣!



塔罗牌能顺利地帮我抵达别人的内心

其中也包括我自己的



画画有十多年了

它是最让我觉得自由的


七岁生了一场病,在医院躺了两个月

在病床上我告诉妈妈

长大后想跟他们一样当商人

赚很多很多的钱


那是以前为了让大人开心说的话

其实我一直都有在学英语

以后想出去读心理学或者艺术



我想尽快独立



对于家的期待啊……

家人们好好爱他们自己

我也好好爱自己就可以了


我想毕业后我还是会回来

学校组织游学去过一些城市

最喜欢的始终是成都


人和人之间的善意让我觉得温暖

城市的生命力延展性很强

在这里更容易滋养成你本来的模样



其实人感到不自由

首先还是心不自由了




/ vivi /

18岁

-

高中生





04.



今天戴了两个不同风格的戒指

它们是不一样的我


我能强烈地感受到

自己身体里住着两种人格

一个柔软

一个硬核








以前总觉得工作五年就是职场老人了

结果一瞬间自己都十年了

太可怕了




 不过这么多年来 

 也没发生什么过不去的事

 应该是性格使然吧


 小时候没有性别的概念

 只知道裙子啊发卡啊水晶小皮鞋啊 

 这些女孩子喜欢的东西 

 我都不太能接受 



建筑师就得非常硬核才行



有时候看到有的人八九点下班

都要在朋友圈里晒一下

会觉得很不可思议

对我们而言



十点下班是正常

凌晨一点才算加班

通宵是必备技能



不过能熬是一回事

愿意熬又另说了

我的父母都是老师

从小看着他们日复一日地备课



我不想那样

不想靠经验主义活一辈子



小时候很想当动物园饲养员

天文学家也行

不过后来学画画了


 记得每次去写生的路上 

 我坐在妈妈的自行车后座上抖得不行 

 因为接下来得在太阳底下坐一整天 

 除了画风景什么也不能干 

 对那个年纪的小孩来说 

 简直是巨大的折磨 


现在想来很感谢那段日子

不仅让我定下了心来

绘画老师还教了我很多别的东西

剪纸、扎染、版画都有涉猎



原来不当天文学家也能知道

宇宙之外还有更大的宇宙




 和很多同事不一样 

我不怎么在意项目的胜负



 只有带着团队头脑风暴时

碰上绝妙的想法像气泡一样

 ‘咕咚’从水面冒出来的那一刻

才是我的高光时刻



这是个更偏男性视角的行业我不否认

同事也大部分是男生


可性别并不能说明一切

更多还是个体之间的差异

比如我反而会比很多男同事更不拘小节


虽然还是会羡慕男生的精力

熬了夜照样能早起

到底是怎么办到的啊?



不过要是让我选的话

还是更喜欢当女生



工作后偶然穿了次裙子

才发现也太方便了

后悔以前怎么没早点穿


次卧已经变成我的衣帽间了

有属于工作的清一色黑白灰

也有各种民族风的绚烂斑驳

占有不同类型的漂亮衣服

就像体味不同类型的人生


平时逛街最喜欢去成都远洋太古里

也经常被外地的甲方要求带去参观

毕竟要想在一座城市的中心

找到这么一个保留原有城市格局和建筑肌理

又融入前卫的价值观的项目

真的是太难得了

这里不是简单的老建筑更新

而是加入了创造性的想法

无论是从建筑设计还是商业逻辑而言

也就是我们通常说的“表”和“里”

都是非常成功的

……(省略一万字)



啊是不是说太多了?

对不起对不起,职业病



我从没想过要孩子

不过好在先生也是建筑师

在一起十多年了

所以能理解对方


总体而言我顾家的时间比较少

家里的事情基本是他管


我觉得无论是在社会中的位置

还是家庭里的角色



都和你的性别没多大关系

只需要知道自己是谁

然后做好平衡就可以了





/ 兰 觅 /

33岁

-

建筑师





05.



爸妈从不舍得让我洗碗

所以刚开始的时候

这双手是拿不住花的


现在虽然变糙了

不过能拿的花越来越重

能掌控的东西啊

也越来越多了








这个变化是循序渐进的

花了四年半的时间




那是一个冬天

当时成都远洋太古里的人远远没有现在这么多

因为刚试营业

很多地方都竖着高高的围挡

印着各种大牌Logo


我误打误撞逛进去

然后被其中一个花店的围挡吸引了

一幅巨大的鲜花墙下面留了一行小字

是个招聘邮箱



诶,要不试一试吧?



我的脑袋一下子就被

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想法占满了

明知道希望渺茫

不过我还是投了简历

一份可能有点“用力过猛”的简历


十三页彩印

每页都做了设计

大概是因为它过于扎眼

我被破格录用了


作为当时公司里唯一一个没有经验的花艺师

我就是白纸一张

上一份工作是策划,裸辞的

还是家福利不错的大公司


家里其实挺反对我辞职的

也不看好我的新工作

当时录用后要去上海培训

我妈还担心



‘不会是搞传销的吧?’



他们觉得我以后会很辛苦

一切都要从头再来

不过还是尊重了我的决定


嗯,爸妈给了我很多爱

连偶尔拌个嘴都要躲起来吵


所以我才会辞掉上一份工作

那些职场的压抑和算计

试了两年,我还是没办法适应



和花待在一起就不一样了



一花一叶都有生命

光是看着它们就能感觉到被治愈

做花的时候什么都不用担心

只需要沉浸在它们的美好和乐趣里


当学徒的那阵子啊

我师傅总要说

“你的眼睛里看不到东西”


倒没觉得自卑

因为知道自己迟早都能赶上

好歹也是从川大出来的

怎么可能丢我们成都女孩的脸呢?



只是会觉得

‘啊,得更加努力才行了’



 那时候的自己像块海绵 

 每天午饭时间都在下午三四点 

 虽然身体累,但心里却很满足 


现在眼睛能看到东西了

花身上发生的细微变化都能看到

手也不会再像最早那样想着控制花

而是让它们以自然的姿态拥簇和绽放



手套当然是不能戴的



戴了的话

就触摸不到花草枝叶的脉搏

和它们的交流也就断了


 最重的一次伤 

 是被枝剪剪掉了一块肉 

 但我贴了块创可贴又继续了 

 后来同事提醒了我才知道 

 这样是可能得破伤风的 



嗯,就是没什么常识

因为以前没怎么受过伤



刚开始回家还会藏着

不过没藏住


我爸妈现在都见怪不怪了


因为得长期站着

腰的毛病上个月又犯了

在医院躺了一个星期

他们冷漠得让我开始怀疑

自己到底是不是亲生的,哈哈



不过当你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些什么

这些苦真的都不算什么



比如说啊

挺久之前了,有个男孩

他带来了一个吹风机盒子

让我把做好的花装进去

当时我就有点懵


一问才知道,他有点不好意思

说自己其实已经分手了

女孩要回来取自己的吹风机

所以他想把花和爱意藏进盒子

再争取一次



挽留成功没我不知道

毕竟为了把那束花做好看

我已经尽全力了




/ Zz /

28岁

-

野兽派花艺师







这五双手,若是从传统审美标准来看,并没有得到造物主足够的眷顾。


在过去漫长的岁月里,男性被认为是严肃文学,往往拥有一双覆满粗糙老茧的大手;女性是言情文学,十指丹寇柔若无骨——显而易见,这从来都不适用于成都。



人们总说“少不入川,老不出蜀”,成都似乎总缺了那么点上进心,温柔缱绻得就像儿时母亲温暖的怀抱。


矛盾之处在于,成都女性从不甘愿待在舒适区,从骨子里散发出不依附于他人的独立与韧性,让她们往往会选择一条更难走的道路,只是为了达成与自己内心的自洽。


而正是她们的“离经叛道”和特立独行的双手,让我看到了一些特别干净和本原的东西,那是一种超越表面和躯壳的美。





无数双手背后,是无数个互相成就的故事。独立、自信、坚韧、洒脱……都是成都这座城市教会她们的事。反之亦然,她们也为成都带来了太多纤细而温柔的美好。


最后的这第六双手,就是最好的证据。




 06.









我想,这是个值得举杯的时刻

为了和成都共同成长的这四年




一路走来感触很多


无论是老建筑灵动的青瓦飞檐

老街区尺度适宜的格局肌理


还是古老而充满底蕴的传统文化

空气中到处弥漫着的安逸气息


都让成都充满了魅力

但这并不是全部


人们开放洒脱的生活姿态

和自我先锋的不俗品味

让成都的活力沸腾翻涌


没有人能拒绝这些美好


 

 四年来,看着成都的商业活力 

在与众多国际品牌文化的碰撞中

更加激烈地迸发与生长


和这座城市的人们 

分享没有边界和距离的艺术


也分享每一个盛大时刻 

和无数日常而细碎的情绪


为了纪念这丰盛的四年 

我想对这座城市,以及生活于此的人们

伍玉珊   成都人/成都远洋太古里总经理


特别是那些坚持自我

独立,开朗,自信而美丽的成都女性们

献上一声赞美



太美成都




/ 成都远洋太古里 /

4岁









策:朱毁毁 / 且陶陶 / 肯亚

图:叶子文 / 朱毁毁 / 黄铭超 / 肯亚

文:肯亚




 拓|展|阅|读


青羊:成都最大的露天博物馆


平的成都,平的城市中心


人间成都·上


打捞耿家巷


朱毁毁的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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