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残疾人日|“我跟正常人一样啊，没什么不同”
文字| 刘天野 李春梅
视频&图片| 李春梅 刘天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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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把这个人单独洗出来是吧？”
清晨，小区门口，赖兰英拿着三张有明显磨损痕迹的黑白老照片，仔细看了看其中一张四人合影，一边指着照片中站在最右边的青年男子，一边询问刚刚碰上的来找自己修照片的老大爷。
“哎对，洗出来，洗成大一点的照片出来。”老大爷卷了卷装照片的黄信封，用苍老的嗓音说着自己的要求，然后又把一张写着自己手机号码的纸片给了赖兰英。
“嗯行，做得出来，那我回去慢慢搞哦，搞好了再给你打电话。”谈好之后，赖兰英收起相片，将自己的电动轮椅调转了方向，摇了摇扶手上的手柄，向家里驶去。
赖兰英现在和儿子租住在南昌市东湖区的一个普通居民区内，母子俩已经在这个一百平米左右的房子里生活了四五年了。
她家在一楼，窗户的安全铁栏里摆着一块写着“照片快印”的红底黑字展牌，门口贴着三张写有“照相洗相”“打印复印”字样的A4纸。最吸引人注意的是，房子的门口是一条带栏杆的斜坡状无障碍通道，墙壁上也特意装了一条长长的扶手，这种构造整个小区独她一家。
“刚租的时候门口是台阶，后来我给改了。”赖兰英说，“我和我儿子都是残疾人，台阶的话我们又上不去。”
进门之后首先进入的小房间就是她平时做生意的地方，里面摆放着电脑、打印以及冲洗照片的机器等设备，电脑旁边放着一些资料。
赖兰英坐着轮椅来到电脑前，熟练地冲洗出一张照片。她只有两只手掌是有力的，所以干活的时候都是手掌为主力，带动手指配合工作。
（赖兰英在冲洗照片）
这两年，赖兰英靠帮人打印东西、冲洗照片来赚钱补贴家用。她的生意范围不大，只是现在居住的小区。
虽然母子俩享有每月五百元的低保，但是这并不能满足日常生活开销，“小孩还在读书，开支都挺大的，”赖兰英说，“其实我做这个生意收入也没多少的，好的话一个月就一千多一点点。”
目前，每月的低保和生意收入是赖兰英主要的生活来源。“但也就是吃饭的钱，其他消费肯定是没有的。”话讲至此，脸上不禁流露出一丝无奈。
中午时分，赖兰英又出了家门，去菜市场买菜。平时出门，她用的都是这把适于运动的电动轮椅。这一路上，她的轮椅开到哪里便会吸引住哪里行人的目光，过马路时遇上红灯，赖兰英停下来等待。
把车停在她旁边等红灯的司机无意之中瞥见了她，甚至把头从车窗伸出了一点点快速地看了她一眼。整个过程，赖兰英的脸上没有出现任何尴尬、介意的神情，好像对自己一路上百分百的回头率全然不在意。
“我不在意他们怎么看我的，但有些人就会说啊，这人挺不错哦，挺自立自强，能自己出去。各人的想法不一样，我管他们怎么看我啊。我觉得我就是跟正常人一样，没什么不同的。”
进入菜市场必经一道低矮的、上着锁的铁门，这是为了阻拦车辆进入而设置的，别人抬抬脚就能跨过去，可是像赖兰英这样坐轮椅的人是怎么都过不去的。
“我们和菜市场的管理员商量，他们为了方便我们，就给我们一人配了一把钥匙，”赖兰英说道，“我出菜市场的时候还可以，路是平的，但进去的时候路是斜坡，我是没法一个人打开的，每次都是叫路人帮忙打开。”
（赖兰英在菜市场买菜）
“我真的希望社会上的无障碍建设能多一点，这样我们残疾人的出行就能便利一点。”
赖兰英是南昌市肢残协会的成员。她说，残疾人生活中遇到的最典型的困难还是出行问题。“我有时候去一些单位办事，可是楼梯好高，又没有电梯，我们就上不去，这就是一个障碍嘛。所以我们肢协一直都在致力于促进社会的无障碍建设。”
“我们也鼓励残疾朋友们走出来。因为不走出来别人哪会知道社会上还有这么多残疾人啊，大家看不到就不会想到为你做些什么。你出来了，大家看到你了，一些单位自然就会去思考了。”
继而，赖兰英认真而有力地说道，“所以我们躲在家里是不行的，大家会忽略你这个群体，所以很多东西都是需要我们自己去争取的。”
赖兰英说，他们鼓励残疾人“走出来”，不只是走出家门，更重要的是心灵要从阴影中走出来。她和肢残协会的伤友们就是一批已经“走出来”的人。
赖兰英有着长达四十年的病史。在她四五岁的时候，就已经可以看出走路姿势与正常孩子不同，当时家人都以为是小儿麻痹症，去医院检查也一直没能确诊到底是什么病。后来病情一点点恶化，没有药物能控制。
“我读书的时候还能走，但是走起来是拐的……那时候我感觉歧视也比较严重，所以我读书的时候就很不愿意和别人接触，感觉自己和别人不一样，挺自卑的。”
后来到了社会上，赖兰英的自卑减少了一些。但是结婚生子之后，她发现孩子走路姿势竟然和她小时候有点像。带着一种不敢接受的怀疑，他们一家带着儿子去医院。医生说，这是基因突变的遗传病，无药可治。赖兰英终于知道了自己的病情。
“当时家里就很悲痛，根本不能接受这种事实。然后我也离婚了。一系列的打击都来了。那个时候真的是，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赖兰英深吸一口气，但是面色平静，好像讲述地并不是自己的痛苦而是稀松平常的回忆。
“后来随着时间过去，就接受了这些事实。你既然没有勇气结束自己的生命，你就必须活下去，与其每天活在痛不欲生的状态下，还不如快快乐乐的活，心态转变了，所有的东西都转变了。”
四十年病史，心态时好时坏起起伏伏，但是时间久了，慢慢就会想开很多。现在，无论赖兰英走到哪里，她都不会害怕被歧视了。“因为我已经走出来了。”
（赖兰英自制的家庭无障碍装备，一块有坡度的木板）
（赖兰英家有三把轮椅，一把电动，两把手动）
从菜市场回到家里，赖兰英会把电动轮椅换成更轻便的手摇轮椅。她先用双手抓住电动轮椅的两个扶手，用力把身体撑起来，再伸出一只手抓住手摇轮椅的一只把手，借劲快速地把身体移动到手摇轮椅的座位上。然后整理好被稍微弄乱的电动轮椅座垫。
（换轮椅）
“其实我在家里做饭挺不方便的。”赖兰英做饭时用手掌握住菜刀和炒勺，看上去十分费力。
下午，赖兰英去了南昌市残疾人康复中心。“以前我是做网店的，很忙。但自从这两年我改做打印复印之后，时间就充裕了，家里、这边两头跑。这里也有事情需要我帮忙。”
赖兰英几乎每天都会来康复中心。在这里，有很多和她一样的人。“我们之间经常相互鼓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辛酸史，我们都是从阴影中走出来的，”赖兰英发自内心的说，“只不过每个人花的时间不一样。可是现在有些残疾人还是不敢走出家门融入社会。”
“像我，如果一天都闷在家里，我会觉得很不舒服。有什么活动我都会积极参加，让自己的生活更精彩。”
赖兰英的一天将近结束，但她的生活还在继续。
她在小区里拍了一张照片。阳光照耀着她的脸颊，她的眼里折射出了同样闪亮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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