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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双|可观察的世界——大卫·费布兰德的现实主义新探索

《美术》 美术杂志社
2024-0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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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观察的世界——大卫·费布兰德的现实主义新探索
苏州大学艺术学院讲师|马双


摘要:现实主义是一种古老的艺术流派,伴随时代的发展而衍化出丰富多元的表现形式。在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的时代机遇下,现实主义新形式应运而生,以符号化、碎片化的表现手法反思现实。大卫·费布兰德的作品探索了现实主义的新艺术风格,从城市场景、性别视角、社会表达、现实超越几个方面揭示、讽刺和批判美国城市生活,反映出艺术主观世界的审美情感和审美理解


人类历史上的早期艺术探索以“写实”为核心范式,对现实的捕捉贯穿于艺术发展之中。现实主义绘画通过形神兼备的表达手段,“真实而典型地反映客观世界的现实本质”。大卫·费布兰德(David FeBland)在美国“垃圾箱画派”(Ashcan School)现实主义创作的基础上,以当代城市图景与社会真实为灵感源泉,在作品中融汇多元创作方法,推动了现实主义绘画的理论和实践探索。


一、从“现实”到“新现实”:现实主义创作的衍变


“现实主义”(realism)又被译为“写实主义”,通常形容诞生于19世纪中叶致力于再现事物真实表象的写实艺术风格。“写实”在哲学中也被称作“唯实”,指对外界现实的信仰,强调对客观真实的模仿和再现。人类基于自然制象本能,将满足视觉感官的“纯形式”观照作为认识世界、了解世界的主要方式,推进了现实主义美术的发展。随着现代主义的诞生,再现性艺术的理性描摹与表现性艺术的感性表达相碰撞,拓展了现实主义的视野。在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的氛围下,书写传统真实的现实主义衍变为表现当下真实的艺术。某种意义上,现实主义没有固定的边界,因为人类现实的发展一直在持续,现实主义的演进也将没有终期。随着时代的发展,现代主义逐渐成为主导性艺术思潮,画家们以不同艺术语言表现世界及其与人的关系。费歇尔认为,传统现实主义把握世界的方式与现代主义艺术语言的结合,构建了新的现实主义。


当下的现实主义艺术家在表现现实的道路上不断革新。为了找到更接近事物真实面目和更深刻反映现实问题的途径,艺术家们寻求所有可利用的创作方式来探索现实的表现形式。正是这种品质赋予大卫·费布兰德新颖的视角和独特的创作理念。大卫·费布兰德是当代美国现实主义画家的代表之一,他继承并发展了美国本土派垃圾箱画派的写实和反思手法,同时融合传统现实主义、超现实主义、现代主义和后现代艺术的特征,以清醒冷静的态度审视当代社会,体现出现实主义在艺术史发展中的推进式探索和多元化发展。


美国“垃圾箱画派”的现实主义绘画传统,为大卫·费布兰德的创作奠定了“现实”基源。自20世纪初期,一大批美国现实主义艺术家将创作视角从乡村生活转向工业化的美国城市,垃圾箱画派就是其中之一。垃圾箱画派诞生于19世纪,主要代表人物是罗伯特·亨利(Robert Henri)。“垃圾箱”一词由亨利的学生乔治·贝洛斯(George Bellows)在1915年4月《费城记事》(Philadelphia Record)刊登的一幅题为《垃圾箱的失望》(Disappointments of the Ash Can)的画作中最早提出,最初表达了对乡村传统的衰落与不断发展的城市化和工业化之间紧张关系的不满。之后,画家们更频繁地观察城市环境,包括新的休闲、消费和娱乐场所。从20世纪初开始,垃圾箱画派的艺术家们主张直观描绘纽约的城市生活,通常采取乐观的态度应对日益加剧的城市苦难,戏剧化地书写记录记忆中的真实图景(图1、2)。


图1 乔治·贝洛斯《公寓居民》布上油画

102cm×106.8cm 1913年 洛杉矶郡艺术博物馆


图2 乔治·贝洛斯《纽约》布上油画

106.7cm×152.4 cm 1911年 华盛顿国家美术馆


垃圾箱画派以充满张力的深色调、大胆的笔触以及丰富的绘画表现形式,描绘纽约城市的活力及阴暗面,敏锐地捕捉所处时代的时事及社会言论。他们将关于日常生活的切身体会作为创作视角,描绘肉眼所见的真实世界,虽然揭露现实,却不做激进的批评,也没有试图推进改革。他们都是城市现实主义者,拥护不同的风格和主题,将“为生活而艺术”作为创作信条,虽然深入下层阶级的生活,记录城市存在的灰暗色彩,但与此同时却过着富足的中产阶级生活,享受纽约的餐馆、酒吧、剧院和度假胜地。作为现实主义美术创作的代表,垃圾箱画派在特殊背景下捕捉城市精神面貌,发挥了记录时代风貌的作用。


二、大卫·费布兰德油画的践行与思考


费布兰德1949年出生于英国伦敦,儿时观看杂耍、怪胎表演的经历,让他对人类与周围环境的互动以及城市公共生活产生了浓厚兴趣,启发了其后围绕生活现实展开的叙事性创作。青年时期的费布兰德在辛辛那提大学(University of Cincinnati)取得政治学学士学位,之后在英国曼彻斯特大学(University of Manchester)学习城市规划与设计,并获得弗吉尼亚大学(University of Virginia)的景观设计硕士学位。他在完成学业后定居纽约,开始为美国的杂志和报纸绘制插画,在纽约第一次目睹大都市的繁华景象,接触到工人阶级海滨小镇的喧闹街头生活。这些特殊的生活经历和工作背景为大卫·费布兰德的现实主义创作奠定了基础。


大卫·费布兰德的作品延续垃圾箱画派的特色,通常采用简洁而清晰的构图、对比丰富的色彩以及爆发的线条,同时在作品中注入强烈的情感和表现性元素。新时代社会的大量素材丰富了费布兰德现实主义绘画的主题,他携带敏锐的眼光观察世界各地的社会群体及其行为,从城市场景、女性解放、社会表达和现实超越几个方面观照现实,经常描绘的主题包括“城市”“水”“旅行日记”和“没有我们的世界”(图3、4)。这些主题涉及个人与物理世界之间的互动,以及现实生活中难以察觉的隐秘关系,诸如孤立、人际互动、密集环境、冲突、焦虑和平衡等。费布兰德在捕捉明媚阳光、温暖沙滩和寂静乡野的同时,也表现纽约社会的阴暗面,以讽刺性手法揭露城市现实,“刺痛”人们麻木的神经。他通过绘画引出关于现实主义的讨论:现实主义强调的原则是艺术反映现实的社会生活,认为艺术是对现实的一种审美认识、再现和反思,作品应该关注现实人生、社会和自然。通过采取抽象、表现和超越的方式,费布兰德打造了基于真实而又超脱现实表象的世界,回应了具有社会意识的现实主义演变,使现实主义本身的内涵获得了更广阔的视野。


图3 大卫·费布兰德《火烈鸟》布上油画

27cm×35cm 2002年


图4 大卫·费布兰德《哈普通斯的商店》

布上油画 48cm×60cm 2000年


(一)从真实叙事到视像奇观:城市图景的循环逻辑与染指现实


绘画是视觉艺术的主要形态,影像化则被视为绘画作品的重要语素。费布兰德的部分作品采用戏剧图景展示的方式,将记忆中的印象转化为连续移动的图像效果。费布兰德的叙事性绘画具有与文字叙述相同的力度,他所描绘的景物有一种摄影快照般的真实直观,观众仿佛和画家处于相同的观察视角,仅仅短暂停留于真实物象,然后快速进入他为每一幅画设定的问题模式之中。


费布兰德横向构图的作品《我爱这条河的一切》(Everything I Love About The River)表现了两个扭打在一起的男人、慢跑的女人、缠绵的恋人以及一个骑着自行车移动的孩子。观众和艺术家就像这座城市的观察者和“偷窥者”,仿佛看到正在进行中的“连载故事”。这种创作方式不同于19世纪垃圾箱画派的大型全景构图,而是选取画家沿河边骑行时领略到的一闪而过的风景,然后将不同的图像片段进行裁剪和拼贴,组合成一种叙事性的画面。


在作品中,观众不仅是场景的观察者和记录者,同时也是亲身参与者。作为都市日常生活的一分子,费布兰德试图传递一种放松的亲密性和直观感受。他称自己为“艺术家记者”,在描绘与生活密切相关的道路、伙伴、女性、老人、孩子及其他随机瞬间时,赋予这些对象最深切的关怀,使其笔下的众多场景成为纽约城市一个时代的记忆,为观众留下历史的珍贵视觉记录。


相对于日常都市景观,工业场景更能衬托出城市的安静与祥和。艺术家带给观者一种看电影的感觉,他将工业图景拼接起来,作业中的机器让人联想到奇怪的形状、有趣的动物、疲惫的身体、残忍的魔鬼、粗糙的手或老式的鞋。例如《乳齿象》(Mastadons,图5)中红白相间的大吊架如同史前生物,城市工业机械在湛蓝天空映衬下沿着地平线横向铺开,下方是散步的四口之家、骑车的黑衣人和慢跑的女性等各色人物。画家将城市中的工业设施转变为昂首阔步的雌性“乳齿象”,隐喻原本为人类服务的工业制造上升到了重要地位,弱化了作为社会主体的人。


图5 大卫·费布兰德《乳齿象》

布上油画 60cm×122cm 2001年


通过戏剧化、插曲式的构图方式,费布兰德将各类人群整合到一起,展现城市文化的并存融通。同时,画家也“复活”了自己在城市中的记忆,将各个地方汲取到的碎片化图景,整合、抽象和凝练在画布上。他经常针对性地使用光反射和对比,使虚构的细节在戏剧图景上得到加强,静止图像上升为一种动态的高潮。这种快照式的画面语言让人想起摄影媒介,观众几乎可以看到运动的痕迹,加强了肉眼自发形成的转瞬即逝的印象。同时,费布兰德的部分场景看上去像过度曝光,如一列疾驰来的火车发出的一连串白黄色灯光,几乎完全抹去了火车的背景,这种简洁而抽象的叙事传递出某种日常生活的荒谬感。在不同手段的帮助下,费布兰德将一个个记忆中的场景转化为绘画,并在画面上设置众多隐藏的谜团,等待观众发现。


(二)从拟像到拟真:性别审视中的诱惑与反讽


“女性在历史上没有位置”,常常通过转喻才能作为相对于男性的存在。从艺术史的角度可以发现,女性不仅作为艺术的生产者,更作为欲望的载体被一次次界定。艺术作品中的女性形象是权力规范下的审美对象和消费对象。“西方艺术史实际上是一部性别歧视的视觉表征史”。自由女性主义、社会女性主义、激进女性主义以及心理分析女性主义等理论流派的诞生,都源于为不同阶段的妇女运动做辩护的解释需要,其中吸收马克思主义思想的社会女性主义着眼于社会基本规则和社会实践背景下的性别建构过程。费布兰德的女性主题绘画创作以女性解放为核心主旨,涵盖历史上的多种议题。


费布兰德以强烈的色彩对比和鲜明的性别特征表现美国社会女性群体的现实境遇(图6)。美国现代女性“高傲、反叛与内心骚乱”的典型形象是美国社会矛盾激化的产物。她们对现实表达评论,为了改善自身处境使用各种方式挑战社会秩序。在费布兰德的《爱在哪里?》(Where Is Love?)中,夕阳映衬下的一个高大女人被阴影包围着,周围有建筑物和居民退却的迹象,黑暗中的小篝火增加了破旧的感觉,人物蹒跚地进入转瞬即逝的日光,手中有一束象征爱情的玫瑰,但它们朝下拿着,爱情仿佛也在期望中蕴含失望。作品以大面积暗色为主调,屋顶的深紫色瓦片与粉红天空形成强烈对比,视觉焦点从暗沉狭窄的街道逐渐引向明亮的尽头,增强了画面结构的凝聚力,将观者引入深深的空间,炊烟的细节和远处走动的人影在简单温和的光线中保持着微妙平衡。费布兰德部分作品中的女性形象具有高大、长腿、丰满的特征,她们有时摆着姿势,有时迈步、跳跃或摇摆,如《墨西哥辣椒》(Jalapena)中的一位黑发年轻女子穿着诱人的红色连衣裙,她站在画满涂鸦的墙前面,摆出挑逗的姿势。从作品标题,到暗示意味的人物姿态,再到深红色、橙色、蓝色交织的调色板,所有细节都充满热烈诱人的气氛。


图6 大卫·费布兰德《爬向光明》布上油画

76cm×93cm 2002年


另一幅绘画《反射》(Reflections)是费布兰德带有社会女性主义倾向的代表作。女性服装店橱窗里有两个穿着性感的假人模特,观看它们的是隔着玻璃窗的真实女性,她们拥有与展示柜里的“假人”完全不同的外貌。生动丰富的色彩让女性形象更加立体可感,将现实中的真实女性映衬为本真的样貌。从表面看来,《反射》中的衣着及假人模特是由人摆放,被人控制的。但从鲍德里亚的“物体系”视角出发,人和物在物体系中都是功能性的存在,这意味着人要适应物,而不是物来适应人。导致这一变化的原因是人类在经历古典社会、现代社会和后现代社会的演进过程中,由实存的世界到符号世界的转变。人作为符号的价值表征社会权力,是身份地位、个性差异、心理意象和时代特征的符码化表现。


在电视、网络等拟像技术快速发展的背景下,当下社会成为一个大众营造的拟真世界,以“超真实”符号的无限再生产来代替现实。真假难辨的影像创造了一个虚拟世界,更产生了一种丧失真实的幻象。这是现实主义在后现代城市视阈下所转变的“无本体的社会本体论”。费布兰德的作品试图探讨现代消费主义背景下的不确定、多元和无深度。现代社会中曾经遭到批判的商业文化和大众文化,逐渐被吸纳进拓展的文化领地,这不仅导致经典与传统审美的界限模糊,也是文化转向的制像表征。从模仿到亦真亦幻地反映当下真实,费布兰德的画作借助女性视角洞察现实实存,给人们留下了丰富的思考空间。


(三)从撕裂到缝合:追寻现实“事件”的美学转换


现实主义美术创作的新表达利用传统,但不再现传统,沿着揭示现实的轨迹,以艺术的笔触撕裂现代性的整体繁荣,又以当下视角将传统题材与现代生活缝合于作品中,富有冲击力和表现力的社会事件经过美学处理之后,具体化为蕴含特殊记忆的历史片段。


在西方传统中,城市形象折射出特定的价值观,成为各种利益主体表达诉求、进行权力博弈的场域,而城市中心往往成为事件的发生地。费布兰德的作品选择了纽约城市的特殊活动作为描绘对象,如《美德游行》(Parade of Virtues)表现了头戴高耸黑帽的士兵耀武扬威的游行活动,整个画面上部都被象征和平的天空蓝色占据。作品《大融化》(Big Melt,图7)中的河水融化隐喻周围各类人群关系的破冰缓和,画家使用对比强烈的颜色和自由灵动的笔法,以恰到好处的对比度和原始律动节奏,演绎了一种类似垃圾箱画派的风格,“粗犷的风格和一种刚刚被擦洗过的光线记录着纽约,使这座城市的疯狂奇迹像晴天的克莱勒大厦一样闪耀”,这是“一种引诱观众的眼睛对这些叙述进行更仔细检查的行为”。


图7 大卫·费布兰德《大融化》布上油画

86cm×132cm 2003年


费布兰德“对纽约的爱与恨成了一个不断交替变化着的情绪问题,这个地方经常使人恼怒,有时也让人振奋”。对他而言,“这是一个取得不可或缺经验的城市。住在这儿,人们可以放心,一定能持续地面向生活”。这种对纽约的复杂情感,让费布兰德在汲取城市素材作画时有了更多灵感和思考。他没有止步于垃圾箱画派对生活疾苦的乐观描绘,而是通过带有讽刺意味的现实否定,刺痛观者内心的共鸣点。他的画作探索每个群体在当代社会中的位置,展开对当前美国社会境况的言说。


当代城市形象的演进轨迹始终绕不开社会现实的表象隐喻,现代主义企图用“乌托邦式”的文化政治替代现实政治本身,主张通过改变世界的形式、空间或语言来应对现实世界。而当前的现实主义艺术家在城市文化的各种矛盾和秩序中吸取灵感,批判性地表达世界混乱之下应有的清晰性和目的性。


费布兰德将艺术创作者与观者、作品主题与创作素材之间刻意割裂,再将主题与素材、作者与观者重新缝合于作品之中,社会主题与城市素材的相互制约规定了作品中艺术与生活的一致性。其现实主义绘画在后现代语境下获得了艺术的规定性,在延续现实的传统道路上践行新的创作思维和审美范式,以生活体悟、理性逻辑和哲学洞察完成了现实主义艺术的美学生成。


(四)从具象“碎片”到抽象完整:“超现实”的审美重释


超现实主义主张突破现实表象和理性逻辑,挖掘潜意识与本能相融合的精神世界,追求一种表意色彩极强的情境。超现实主义的艺术语言离不开抽象与想象,它依赖“碎片”与“碎片”之间的互释,以及对“碎片”组合的整体诠释。在超现实的想象中,看似支离破碎的对象重新互构,指向作品的深层寓意。


在费布兰德的艺术中,现实图景经常与“超现实”相遇,偏离理性逻辑的零碎揭示出现实中的真实——林立的高楼大厦、川流不息的车辆和躁动不安的人群。例如《纽约侏儒》(New York Midget)中充斥着抽象、夸张和变形的形象——人物面部特征扭曲,身体被刻意改造,从几英寸到正常尺寸的20多倍,人与物体之间也不成比例,小巧的天鹅绒出租车在太空飞船周围被放大,一个人的头部刚好高出下方的图像平面,他将一根手指放在耳朵里,似乎要挡住周围人的能量旋涡,然而面部表情却告诉观众这种努力是徒劳的。城市背景也被刻意扭曲,街道变成弓形,建筑物倾斜,天空的螺旋形笔触凸显了风吹的感觉和时间的转瞬即逝。混乱中仿佛隐藏着看不见的秩序,每个人都在向前运动的狂乱中保持着内心的疏离。尽管画面的一些元素被改造变形,但却没有将任何人物边缘化,穿西装的男人和女人、建筑工人、送货员以及婴儿车里的孩子,共同编织了城市的肌理,成为构建城市生活空间的主体。


追求自由释放、建构社会生活与本能存在之间的对话是当前现实主义的重要理念。现实主义融合了超现实元素,在对现实的超越与僭离中反观现实,以独特的创作方式和审美体验推进现代主义的步伐。这是将人类幻想作为创作主题的进一步演绎,是将“肉眼不可见”的人类内心转化为绘画制象的城市新现实,最终催生出一个与物化世界有别的超然境界。


费布兰德以超现实手法努力表达真实所感。与垃圾箱画派对城市的超然看法不同,费布兰德探索了个人与大众、孤立与包容之间的复杂关系。在其看来,城市居民生活和工作的空间距离虽然很近,但在情感和文化上却保持着距离,城市街区挤满了人群,快速走动的步伐总是朝向未知的方向。费布兰德用“虚构的现实”隐喻更广泛的现实结构,利用自身居住的复杂环境探索生活在社会学层面的含义。其绘画一直努力表现对日常生活审美的追寻,利用个体形象的“碎片式”整合,将存在的价值、意义的指涉以及形式的融合在感性空间中显现,表达超越客观的真实性,完成当前语境下对绘画范式的审美重释。


三、重构与发展:现实主义新探索的多元价值


大卫·费布兰德以艺术家和世界旅行家的身份,对各种类型的公共角色和社会行为进行观察。他将纽约城市看作上演戏剧表演的剧场,以丰富的剧情探索影响人类内心和外在生活的力量,通过描绘竞争激烈的城市空间中不同群体的相遇和对峙,表达城市边缘人群的生存状态。他们被各自的价值观与习俗体系联系在一起,形成彼此隔离的小群体。费布兰德充满活力的画作源自对人类与城市环境互动关系的观察,在具体的描绘中寻求普遍性,折射对当代社会生活的洞察。


当代语境下的现实主义并未步传统现实主义的后尘,而是批判性地继承现实主义传统。随着强调主观情感和自我意识的表现主义、抽象主义和超现实主义成为艺术创作的主流,当代美国的现实主义艺术将普通人的生活作为永恒主题,以似乎“冷漠”的视角看待世界,在看似平淡的记录和重复中揭示社会状况,反映美国社会人与人之间的对峙和疏离。这种关于现实主义的新探索,可以被视为某种新的“过往”,艺术家一改往日“旧俗”,在技法、审美和理念上颠覆传统现实主义和现代艺术的惯例,在鲜活生命力的感召下,以新的视角理解现实与人的关系,构建起作品与城市、工业和现实的诗意循环,实现了现实主义的回归、翻新或再现。


费布兰德的作品践行了现实主义美术的创作理念,但同时也开创了独特的艺术特色。他反对矫揉造作、因循守旧的创作倾向,反对脱离现实生活、奢靡浮夸的风格。其绘画不仅是对物化现实与异化现实的再现,还通过自身形式的转向完成艺术的革命。艺术家将照相机的视角作为记录信息的工具,画面并非生活的零碎片段,也不是实际观察到的事件的照搬,而是一种“虚构的现实”——经过孕育的过程,将观察到的某些片段在作品中找到适当的位置,再重新构建一种反映真实现实的叙事性故事,从而体现更广泛而深层的幻影结构。费布兰德的作品虽有叙事逻辑,却消解了线性叙事,批驳了再现论,与传统叙事的构造模式革命性地决裂。


费布兰德的构图中最重要的不是描绘可见事实的图像,而是强调在画面前形成一种洞察作品的感知力。如同戏剧所蕴含的潜台词,或画中画的视图,他的画作总是隐含着更深层的内核,在画面之外仍有可洞察的寓意。其现实主义新探索尽管延续了垃圾箱画派对社会生活的客观记录,但其创作更强调以反讽的、“破坏性”的手法,表达对现实城市环境的审视,对当代工业社会进行揭露,由此传递出与传统现实主义作品同样深刻的思想性。


结 语


大卫·费布兰德的作品将个体意识与批判精神、当代特色与现实主义、真实细节与非现实手法相结合,突破传统绘画再现与现代绘画表现的美学原则,探知当代人内心世界的烦扰、冲突、追寻、恍惚迷离和躁动不宁,使真切的社会体验在现实主义美术作品中重新诠释。这种时代感与当代性的完美融合、主体意识与表现形式的兼容并蓄,让费布兰德的艺术开启了日常生活艺术化与绘画艺术生活化的审美共情之路,同时彰显了新视角下现实主义美术创作的创新性探索。(注释从略 详参纸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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