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尽欢《肉与骨的先知》（二十六）| 长篇科幻连载
今天更新康尽欢的长篇小说，《肉与骨的先知》第26话。
【前情提要】
20xx年，全球肉类产量降低，肉类成为奢侈食物。孙白糖和账面破产的商人王巧合想要联手干翻A集团。当银行开始雪中讨债，孙白糖的未婚妻南溺水去总行表演了一场神迹，得到了银行方面的表态支持，暂时不会破产。孙白醋遇到A集团的私家侦探，借机离家出走……系铃人把握孙白醋失踪的机会，逼迫疯钻先生停止调查孙白糖。孙白糖知道妹妹失踪之后，有点沮丧……
作
者
简
介
肉与骨的先知
二十六 野心的味道
全文约4900字，预计阅读时间9分钟。若担心时间线中途断裂，点右上角菜单选择浮窗，随时回传。
很多人都听说过王巧合的名字，其实，你们并不了解他。你们听说了他忽然开始投资人造肉，然后，赶上了风口，也就是全球疫情大爆发，让他一夜成为众多风投追捧的红人。然后，就是融资扩大公司，挖角生物科学家，挖角各种人才，他自己虽然不过是个商人，但是，只要计算一下，如果投资科学家可以发财，他就投资科学家，如果投资北极熊能发财，他就投资北极熊。
真正的商人，并不在意自己能否推动历史，但是，能推动历史发展的技术却总是能赚钱的……
王巧合自己也不了解自己，在最忙碌的这几天，他甚至也有点怀疑，在那个神谕之夜，自己和孙白糖的交谈，还杯酒论英雄，是不是自己喝多了，还是在那一刻，自己被远古的某个斗士游魂附体了。
干翻A集团？
这个说法确实很狂气，然而，酒醒之后，每当想起自己对外在不断喊着这句话，王巧合就觉得有点后怕。
一切都是生意。
他这样安慰自己，想赚钱……就不能惜命啊。
他就是这样安抚着自己，才没日没夜地熬过了这几天，他甚至在心底盼着，A集团干脆出一大笔钱把无中生肉有限公司买下了算了……他们又不是没有钱。
还是说，因为自己喊出了这个口号，A集团的决策层怀疑这件事背后有太多人在暗中出力，打算就此把仇人都找出来？
清晨的阳光还没有被都市的灰尘污染，那光就像清水一样，质地柔软，从窗口涌进猫咖里面，那些猫都能分辨出光的质地，它们就像酷爱泡澡的扬州人一样，挑剔地选择着阳光来浸泡自己，太热的阳光不行，太冷清的阳光也不舒服。
王巧合自己却坐在暗处，他听到南方姑娘说起A集团的动向，他知道又要揭开一个谜底了。
在谜底最后揭开的七秒前，他想再看看什么是和平的景象——猫在晒太阳，空气里没有硝烟和血腥味，阳光是温暖而透明的。
南方姑娘看到王巧合忽然转头望向店内，她以为王巧合怀疑有人在盯梢。她摇摇头，“A集团真要动手的时候，是用实力碾压过来的，他们不需要收集对方的情报，他们按照经济规律行动就行，他们不会收购你们，因为这会树立一个不好的商业先例，导致以后更多的人会先和他们对抗，来抬高自己的身价。时代变了，他们投资新创意公司的时代过去了。现在，他们要作出示范，他们怎样定义市场，市场就该怎样运转，谁对抗，就碾压过去。”
王巧合还记得A集团是怎样起家的，他们喊着服务小商户，让天下没有难做的生意，他们喊着让大家交朋友，他们喊着让大家能在互联网上更快地找到自己想找到的东西……他们当初都喊着，我要改变世界！
屠龙少年变成恶龙的这种老梗，之所以经久不衰，就是因为当老去的恶龙被干掉之后，新的最强存在就会变成恶龙。
如果有一天，自己真的能干翻A集团，也许到时排名在其后的其他公司，甚至自己也会变成恶龙吧？
“所以，他们既不会收购我们，也不会投资一家一样的液态肉公司来和我们竞争，他们也不可能把活体肉的价格直接降下来，我实在是想不出，他们还能有什么能拿上台面的市场竞争手段？”王巧合在公司的时候，已经和收购而来的六龙各公司中的市场架构师谈过了，他觉得目前的局面，至少在商业上，是一种危险的均衡局势。无中生肉公司需要的是时间，而掌握资金的投资者们需要的是信心，而这种信心的一部分，就来自于A集团的反应，只要A集团肯拿出把无中生肉公司当对手的态度，那些投资者就会有信心。
能被大怪物当成对手的，也算得上是未来的大怪物了！
“你还说你是个商人，你真的经历过你死我活的商业斗争吗？你啊，也不过是在和平时代长大的孩子，思路还是太直线了，还只是想着降价和收购。你看过一部叫做《电力之战》的老电影吗？里面记录了爱迪生的故事。”
“爱迪生？那个大科学家？他要对抗谁？石油大亨，还是煤炭托拉斯？难道是卖煤油灯的？”王巧合自觉自己虽然算不上是个科学家，但是五花八门的小道消息，自己还是知道的很多的。
“哼，在那部电影里，爱迪生才是恶人啊，科学家也有路线之争啊，爱迪生是提倡使用直流电的，而他的对手是想推广交流电的科学家。和你们现在液态肉与活体肉之争是不是很像。”南方姑娘看着王巧合，眼里满是嘲讽。
“我去……我想起来了，爱迪生推动了美国刑法中的电椅死刑……是使用交流电来电死犯人，以此警告大众交流电十分危险……你是说，A集团不是要和我们打价格战，而是贬低我们的技术……但是，便宜肉也是有人吃的啊。”王巧合眉头皱紧了，手指头乱抓想要撕东西，他这才想起那句老话，文人相轻……科学家看来也是某种文人，技术之争可以玩得这么脏吗？
“没错，便宜肉也是有人吃的，在肉价正常的时代，排骨卖三十多一斤，大家也认可，山地养殖猪，普通肉也能卖得很贵，大家想吃得是个高档。现在肉价高是因为稀缺，但是，大家想吃的还是……肉！真正的肉！不是靠化学品调出来的肉的味道的某种杂质。”南方姑娘说到这里，停住了话头，“给你一分钟，用你商人的智慧猜猜，该怎样贬低液态肉，甚至把它贬低得不如豆腐加营养剂。”她转头招呼服务生，“服务生，给我来杯莫吉托，大杯。”
服务生灵巧地远远答应着，“好的啊，马上。要不要配个黑森林蛋糕？”
“要。”南方姑娘笑着对服务生晃了晃手。
王巧合看南方姑娘那么开心，心里更加烦躁起来，忽然感觉自己又站在了高楼顶层上面，一纵身，就什么都没了。
他努力想着，如果自己要打击对手，而且是贬低对手的价值，该怎样做……他忽然想到了，就算在超市里面，整块的肉也是比肉馅好卖……因为，所有人都不相信看不出本来形状的食材。
“我知道了，A集团不会投资液态肉，他们甚至打算完全杜绝了人们对液态肉的信任，他们会私下投资一些更小的更混乱的肉感肉的小厂……让劣质肉充斥市场，让人们恐惧，不敢在官方渠道之外购买肉类，虽然，他们自己不会卑鄙到直接鼓励小商贩们在肉感肉里乱加东西……”王巧合整个人瘫坐在卡座里，两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他觉得直接垮了。
最终拼得还是信任啊，如果消费者不信任液态肉，那么液态肉的价格就已经不是抵抗活体肉的优势了。肉感肉这个品类的存在真是……
“没错，业界内部谈论的分类标准，会被A集团重新定义和改写，他们会定义成科技加持天然肉和人造肉感肉，液态肉会被宣传成肉感肉的一种，也会有很多肉感肉冒充液态肉出售。也许，只要一个月的时间，当大量和你们的肉价差不多，甚至更低廉的肉感肉涌入市场。平民的肉类消费市场就会被搞垮，稍微有点安全意识的消费者，都不会去买不成块的肉了，准确的说，是看不出生物属性的肉。”南方姑娘说得很平静，语速正常，音调正常。
在王巧合听来，她的每句话都是变调的，像是在打雷，又像是在用指甲刮黑板一样的尖锐……
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和王巧合以及金木鱼他们说，自己得到的这个让人沮丧的情报。因为，他认真想了，自己确实想不出对策。
他想到了那个劣币驱逐良币的说法，而“肉类”这个战略性储备物资的敏感性，是容不得“不安全”性存在的。就算是王巧合自己，如果作为消费者，他也不会去买可能是肉味剂加豆腐渣或者高压抽丝技术做出来的肉感肉，然而……唉……
“我应该先去找姑娘们玩一天一夜，再来和你谈的……你也知道A集团的这个战略一旦开始施行，我们是没法对抗的，你为什么这么早告诉我？你就不能让我活在虚假的开心里度过吗？等到发现了肉感肉开始破坏市场口碑的时候，再让我头疼啊……”王巧合的双手拼命在自己的头上脸上胡撸着。
“那时候再做就来不及了，现在告诉你们，你们至少有一个月的时间，可以再拼一下。虽然你们刚刚逃脱了马上破产跳楼的可能性，但是，接下来发生的溃败，是会每天恶心到你们的。你看着吧，很快就会有官方媒体发布新闻，有科学家发明了超过仿真的肉味剂，可以让任何食物都变成肉味的，而且肉味是可选的，不但能选择鸡肉味，猪肉味，牛肉味，甚至能选择脂肪口感比例。也许，还会有肉味喷罐上市，一小罐在手，随时在做好的菜上喷一下，青菜也能变成肉炒青菜的味道，而且，绝对健康，甚至为了营养，会在喷雾中合成进各种维生素等微量元素，好吃，低热量，没有任何病患危险……哎呀，我说得我自己都想去申请个专利了，我想只要宣传得到，肉味喷雾罐一定能卖得很好。”南方姑娘说着说着，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王巧合停止了乱胡撸自己的动作，认真看着南方姑娘，“你说的这个商品，如果真的能做出来，应该会成为像是酱油或者醋之类的大众消费品，虽然总产值肯定不如肉类，但是，也足以发大财了……而这种东西为什么在疫情爆发以来，没有人发明出来？我想，以现在的技术，不，不用现在，十几年前就应该有了，那些商家用的厨房调味品中，增鲜粉之类的东西，完全能模拟出肉味，假牛排，假羊肉，早就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这时服务生把南方姑娘点的饮料和蛋糕送上来了，南方姑娘直接问服务生，“小妹，如果有一种喷雾，能把一片白面包甚至燕麦糊糊减肥代餐之类的东西，直接喷成你喜欢的食物的味道，绝对营养安全，你会想要吗？”
服务生一边上餐，一边想了想，然后一笑，回答南方姑娘，“小姐姐，不要用替代食品来骗自己啊，人生苦短，我宁肯吃正常的食物，然后运动减肥。”
“但是，现在肉价很贵啊，你多久没吃排骨了？你想念小羊排的味道吗？”南方姑娘接着诱惑服务生小妹。
服务生姑娘看了看南方姑娘，叹了口气，“唉，我家过年的时候，才能一顿饭见到四种不同的肉类……小羊排啊，大瘟疫之前，我还小，不知道什么是小羊排，我是大瘟疫之后长大的，我根本就没吃过小羊排……我吃过的最好的肉，就是鸡翅膀了。但是，我还是接受不了，用烤鸡翅味的喷雾来骗自己的舌头。我宁肯努力赚钱，也要买真的鸡翅。”
“谢谢。”南方姑娘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一张礼券递给服务生，“给你的小礼物。”
服务生小妹接过礼券，眼睛立刻亮了，直接对南方姑娘说，“姐，你今天就坐这儿，随便点，我请你！”
王巧合看着两个女人在聊天，琢磨着话里话外的味道，忽然觉得自己嘴巴好苦，他对服务生小妹说，“小妹，给我也来个黑森林蛋糕，我自己买单。”
南方姑娘对小妹摆摆手，“快去忙吧，我送你的是礼物，我的单，这位老板会卖。”
服务生小妹抱着托盘，给南方姑娘深深鞠躬表示感谢，然后才退下。
王巧合又认真想了想，“你有救我们的办法吗？还是说，你也盼着我们公司垮掉，然后跟着你们去所谓的反抗军基地？”
“我当然不希望你们垮掉啊，所以才会赶快直接把情报给你们，至于办法，我真的没有啊。但是，如果你们想到了什么办法，需要技术上的支持，可以来问问我们。有你们在前面闹，他们也就注意不到我们了。”南方姑娘说完，尝了一口蛋糕，然后说，“这就是野心的味道啊，有点苦，然后才能体会出甜的细腻。”
“唉……我现在也没办法，我只是好恨爱迪生，估计，别的科学领域也有科学家在斗法吧？我忽然怀疑，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根本就不是一个最优选的世界，只是一个赢家制定了规则的世界……”王巧合一边说着，一边用自己的咖啡勺去南方姑娘的黑森林蛋糕上切了一块。
“当然啊，我们怎么可能活在最优选的世界里。我们用的键盘是最糟糕的排列顺序，因为初代机械键盘要防止卡键。我们乘坐的火车是窄轨火车，因为宽轨火车的前期投入成本更高……大家都在说着要去改变世界，说到底，不过是用自己相信的规则去改变世界，而不是最优选的规则去规划世界……世界是什么样子，取决于那些大大小小的争斗中，是谁赢了，而不是谁正确。”南方姑娘看着王巧合吃她的蛋糕，双手捧着杯子，慢慢喝自己的莫吉托。
正确？
赢家？
赚钱？
最优选？
王巧合认真想了想这几个词，然后，知道了自己的答案。
“没错，是不是正确的，确实不重要，关键还是输赢。既然正确与否不是最重要的，那就耍手段好了。如果A集团真的推动肉味喷雾上市，以及肉感肉小作坊扩大规模，那我也会想办法让老百姓相信我的液态肉，去拉名人背书也好，想出一种装逼的格调来宣传也好。我还是要和他们斗一下。”
王巧合忽然明白了，自己那一夜没有喝醉，那一夜，被酒醉倒的是那个作为商人的自己，是自己在社会上摸爬滚打积累的经验。就像现在一样，那个商人王巧合又被现实抽打地崩溃了。
现在这个斗志旺盛的王巧合，就是那个长不大的男孩子，是个小动物，小野兽，是要在人群里冒尖，是要去厨房里偷嘴，想要被更多异性关注和喜欢的贪食者！
对于A集团抢占市场的行为，他发自内心的反抗，就像是小狗护食一样！
和A集团斗，不是为了正义，不是为了大义，不是为了世界的最优解。
而是因为，你惹我了，我就要打回去。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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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图 | 电影《阿丽塔：战斗天使》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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