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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杨莉:搭伙 | 新力量

叶杨莉 青年作家杂志社 2023-11-04

作者简介

叶杨莉,1994 年生于福建永安;曾用笔名栗弗,已在《当代》《青年文学》《西湖》《萌芽》《青春》等刊发表文学作品若干;曾入选上海作协青年人才培养梯队;现居上海。




搭  伙


叶杨莉


着机械的女声,祝珩走向车厢后面的座位。

汇集了十多分钟的热气,在她一进车门的瞬间,就被冷气扎破。热,真热,凉意被衣摆接着,一点点向上攀爬,与头顶径直冲下的冷气交汇。祝珩坐稳,身体已是冷热交锋的战场,冷热两边都让她感到不适。

郊区是规整的棋盘,一枚棋子在午后的上海前行。它嘶鸣着穿过笔直的公路,绕过交汇的十字路口。拨开蓝色的质感粗糙的窗帘,祝珩的眼前是一片刺眼的空旷。沿途是新修的绿化,在烈日下褪了一层颜色,有些无精打采。路边尽是低楼,远处有两根大烟囱若隐若现,小吃店和水果店都有些恹,只有连锁便利店还有点活力。

棋子停下了。穿衬衫的男人走出了便利店,打开一瓶汽水仰头往下灌。一位背着书包的妈妈,一边收着太阳伞,一边把一个胖孩子推上车。这个时间,这对母子一定正在去暑期补习班的路上,而下午的这个补习班,一定只是无数补习班中的一个。一个黑瘦的身影抢先一步,从胖孩子左侧滑进了车门。胖孩子踉跄了一下,差点带着妈妈的身子向后倒。公交车里很空,黑瘦身影三步并作两步,窜到了最后一排、祝珩的身后。

棋子上了桥,开始加速。黄浦江在脚底下穿过,远方庞大的机器在运作着,不规则,通向更远的方向,化在刺眼的日光里。棋子铆足了劲向上冲,途高路坦,轰轰向前,微微拐弯,浦东正在一点点靠近。祝珩松了窗帘。

“姐,大概几点到咯?我和小旭说好去接你。”祝红芳习惯性靠着话筒发语音,嘴唇贴着手机,像要随时吻上去,生怕话筒对面的人听不清。每个音节都紧戳祝珩的耳骨,音量只能调小、再调小。祝珩同她说过几次,请她小声一点、稳重一点,她从未听进去。

“行啦行啦,马上就到。”后面的人在发语音,生怕全车的人都听不清。

祝珩手指按得飞快,找了一个表情包:“算过了,五点二十分准时到。”

“你到了半天,到哪个鬼地方啦。”后面的人仍在公放语音,手机里刺出了尖锐的女声。

“跟你说快上地铁!”后面的人迅速回复,“蠢货!靠。”

祝珩抱着包,身体往前挪了挪。

“我这边还有很多人,还怕他了。靠。”后面的人像是把手机往旁一甩,一只脚架上了椅背。

祝珩假装看向窗外,头向后倾斜了角度,余光却仍捉不到后面人的身影。车子摇晃了半天,终点到站了。悠扬的音乐声里,那对母子仍留在原位,祝珩也还未起身。她看着那个黑瘦的身影从后排跳起,如上车一样,依然横冲直撞下了车。祝珩决定起身,给胖男孩和妈妈侧了身,让他们先下。走出车门,她试图跟上那人身影。她发现他正踩着一双拖鞋,一边走路一边左顾右盼,脖子上有一圈弧线,隔开了两种肤色。他身子摇摇晃晃,像还走在一辆行驶的车上,没注意后面的眼光。

“没救。”祝珩慢下了脚步,对着那个即将消失的身影吐出了两个字。

祝红芳的眼光也同样没救,祝珩的烦躁被高温加速发酵。“来,包安检一下。”头顶风扇哗哗作响,乘务员穿着长袖长裤,一遍一遍地拦下乘客,“安检一下包,谢谢配合。”脱下包随手一放,乘务员提起包,调了个头,放得整齐,送向自动滑带,如同机器人。祝珩看了他一眼,猜测他大概和祝红芳同龄,心里只是想,找个这样的也好。


到达省城车站,祝珩看了时间,已五点三刻多,比约定时间迟到近二十分钟。一出车站,祝珩的心脏就加速跳动。人群混乱,她撑着眼睛,扫视着四周成双成对的男女。每一对都像他们,但每一对也都不是。祝珩想起,很多年前,她曾经去另一个城市找过一个男同学。那一路她都想象着,出站后她就能看到他的身影,但他们并肩一起行走时,他会突然牵起她的手。但那一天她在出站口站了两个小时,正月里的寒风刮过她的脸,皮肤有如毛刺扎过的感觉。事实上,她只要把行李往里面拖一拖,就不必这样吹风。但她似乎双脚凝成石柱,一动也不想动。她只是面向着站外,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看着灰白色的天空,相信下一秒他就会出现在视线里。

“在这里!”祝红芳的身影终于在人群里浮现,她衣着轻薄,两条细直的白腿分外惹眼。祝珩咧开嘴角,却笑得僵硬,瞥见她身后还有个身影。祝红芳向后使了个眼色,后面的身影才慢慢走近。“姐,包给我背。”

一声“姐”,让她想起了祝涛。小旭长着一张不讨人厌的脸,因为脸黑,眼睛反而显得有些亮。头发特地打理过,斜斜地梳了一个三七分,背有些驼,有些精瘦。祝珩的目光抛出又收回,嘴上只客气地拒绝了小旭伸出的手:“不用不用,不重。”“那,我先去拦个的士。”小旭脚步加快,三步并作两步。

拦到车子,小旭先打开后座门:“姐,你先上。”手掌扶上车顶。祝珩只得先往车 门里钻,一只手刚想扶住连衣裙摆,就打到了小旭的胳膊。怕后面的两人在太阳下晒,也怕的士司机会催,祝珩动作加快,一时觉得自己狼狈而古怪。

三人终于坐稳,司机便问:“去哪儿咯?”祝珩听到了久违的口音。“卢林新村北巷33号”,小旭对着司机报了地名。祝珩这才记起手里还捏着个东西。一张动车票,没地方扔,只好重新塞回包里。前些年她攒下了不少车票,一张一张夹进册子里,但某一天整理时,发现自己不过还是在几个地方打转。去找那位男同学时,她幻想过有人可以陪伴旅行,但幻想破灭后,她对待出行也不再有期待。

车子开动,祝红芳低头刷起手机,不时发出轻笑,和她在家里的状态一样。祝珩侧脸看身旁的祝红芳,长长的睫毛刷得卷翘,仿佛已替她弹开了烦恼。还是小旭先打破沉默:“姐,先送你到家里放行李,晚上到万达去吃顿大餐。”

“别叫姐。”

“哦,那应该叫什么?”

“叫她祝翠芳。”祝红芳在一旁插嘴。像是被弹了一记脑门,祝珩反手拧祝红芳的胳膊:“谁叫这个名字?”“你啊。”祝红芳没有示弱。祝珩想捶她几拳,手掌刚伸出,便收了回来。

车子驶进了一片居民区,停靠在一排旧楼旁边。“就住这里?”祝珩抬着头看,泛黑的老公寓房子,台阶入口浅浅,躲在锈了一半的铁门旁边。小旭拿钥匙开铁门:“我们住顶楼,视野很好。”“住得惯?”祝珩问还在看手机的祝红芳。“快两年了,早就习惯了。”祝红芳回答得漫不经心。

房间只摆得下一张床和一张桌,一个小门通往天台。小旭抽了张纸,擦着额上的汗说:“姐,晚上你和红芳一起睡,我去楼下睡。”祝珩问:“楼下还有房间?”小旭答:“不,我同事也住楼下。”祝红芳正拎着水壶:“要不,晚上叫章子一起吃饭,顺便都认识一下。”“别乱说了,章子哪里配?”

小旭正在捋床,床单上印满英文单词“爱”,祝珩只觉扎眼。屋里站得尴尬,她从侧门走上天台。天台大得令人惊讶,与房间形成鲜明反差。地上到围栏,延展着满满的植物。一杆落地生根,插在一个砍掉一半的矿泉水瓶里。祝红芳正蹲在地上,压着肚子,给几盆植物浇水。一整个白天的余温还挂在叶子上,手摸上去,还有几分温热,似乎带着生命的体温。

祝珩一巴掌拍上了她的腿,掌心沾上一团血迹。“穿这么短的裤子,快回去,换条长裤,晚上才能出门。”祝珩命令她。祝红芳挠挠腿,印子变红了,抬头冲她吐舌,最后才走回了房间。

天色垂垂,祝珩把身子向外探,感受着迎面吹来的凉风。傍晚的省城正沐浴在夕阳光下,一片旧楼正一团团地向远处的新区涌去。祝珩闭上眼,想象这群楼房就是老家的麦浪,向远处绵延,人钻入其中,就如水滴入大海。它们的生命永远是有限的,今日还在,明日就会消失。它们平常寂静无声,但只要一阵风吹过,就能倒成波浪形状,绵延到看不见的地方。

一只白蚕蠕动在祝红芳的手指间。

“姐,你看。”

“给我拿开。”祝翠芳的手里还端着饭碗,推开那些张开的小足。白蚕像是听懂人话,安静了,身体一缩一缩。祝红芳抚摸着它的背,将它放回硬纸盒。她说自己要一辈子养蚕, 让它们一窝一窝生长下去,织成一窝一窝的蚕丝。开一个丝厂,她做老板娘。

“白日做梦。”祝翠芳收拾碗筷放进水池,几滴油腻的水花溅起。桌上剩着一个馒头,祝翠芳瞧了几眼,顺手拿起防蝇罩,轻轻一挥,把馒头拿出,装进了塑料袋。祝涛的睡裤还挂在椅子上,脏得像刚从泔水池里捞出。

祝红芳也瞥见了裤子。“这裤子他到底要不要?挂这好久了,不要我拿来垫盒子。”她把裤子拽下,一层灰荡起,在午后的空气里飞散,门口的黄狗又开始嗷嗷乱叫,尾巴上绕着几只不肯飞开的苍蝇。门槛边一点点斜光,差一点照到屋内的两人。祝翠芳把裤子抢过,走进里屋,丢回祝涛的床上。

祝翠芳往保温杯里倒进了有些凉的米饭,再炒一盘鸡蛋,取出碗柜里还没撕开的榨菜,走向正在装修的新屋。祝国安和李美新正在里屋说话,说话声压低了,像是听见了屋外的脚步声。水泥味扑面而来,毛竹的清香被阳光晒得干瘪,暗红色的纸袋在李美新身后若隐若现。

祝翠芳递过保温杯,露出手指上压出的一条痕迹。“你等一下去哪?”米饭就着榨菜,祝国安开始狼吞虎咽,炒蛋被他拨得成了碎块。“去奶家。”祝翠芳伸手向口袋摸,那个馒头,比刚才硬了一些。“三天两头就往你奶家跑。”李美新也在拨着炒蛋,只剩下几块碎渣,“早点回来,明早去镇里赶圩。”

“好。”祝翠芳盯着保温杯,心想,胃都是大的,下次该打四个蛋。

第二天。又是暗红色的纸袋,李美新去哪都带着它。狭小的街道上,人群摩肩接踵,踩着一地的脏物,留下一个个重叠的痕迹。一排排一摞摞地放在箱子里,一个老人抬头盯着路过的母女:“过来看看,全是新鲜的家鸡蛋。”

“妈,给我提,你手上东西太重了。”祝翠芳试探,作势要接过她右手的纸袋。果然,李美新只松开一袋鸭的尸体,右手扔捏牢纸袋。她蹲下身子,拿起一枚鸡蛋细看:“这蛋壳颜色浅,我怎么知道是不是饲料鸡?”老人露出没牙的笑容:“全部是家鸡,喂白米饭。”她把笑容转向祝翠芳:“给孩子买点吧。”



祝翠芳也蹲下,把手上的重量往脚边一放,举起结实而浑圆的胳膊,摸了摸箱子里的鸡蛋。

她想起,清晨起来时,祝红芳的箱子里已经结了好多个蚕茧。祝红芳手舞足蹈,把箱子搬到了床边。祝翠芳正吃力地睁着眼睛:“这些茧,之后会破开吧?”“会破开,破茧成蝶听过吧。”祝红芳嘴里难得蹦出一个成语。祝翠芳讥讽地笑:“笨,那是说蝴蝶,不是说蚕。”李美新已在前屋喊她,她不再同祝红芳继续闲扯,爬起床,套上了祝国安的衣服,等待着出门。

听着老人的搭讪,李美新侧头看看祝翠芳说:“她考进启航啦,很会读书。”

“多吃点鸡蛋,书读更好,会考大学。”

“贵了。你卖便宜点?”

老人不肯松嘴,李美新拉着祝翠芳起了身。沿着菜场走到尽头,李美新四处张望,仿佛在想些什么,抬脚走进一家新开的服装店。“妈,你要买什么?”祝翠芳看着塑料模特身上的连衣裙,腰间贴着反光的鳞片。李美新挑挑拣拣,取出一件粉色胸罩,贴上了祝翠芳的前胸。


又一次。又一次在清晨被吵醒,屋内有东西砸向了地面。祝翠芳捂住了耳朵,想继续睡下去,声音却越来越大。她坐起身,拿出衣柜里的衣服飞速换上,冲出房间。初升的阳光正照着她,肩上盛着这束光,她一直向前跑,跑过了田埂,跑过了还架着毛竹的新房子,跑过了水泥路,跑向奶家。

奶已经摇着蒲扇坐到了门口,黄狗的崽子蹲在她身旁。祝翠芳低下身子摸了摸小崽的脑袋,跑进房里,躺在竹席上发呆,头上的灯泡也在看着她发呆。灯泡里的线条像蚯蚓,也像蚊子的腿,这腿到了夜里竟会自己发光。她想起身按按钮,却觉得力气被抽干,许多条腿在眼前跳着舞,许多只灯泡、许多束光交织成网。

被摇醒时她还没想起自己究竟在哪,睁开眼看到的是一张干枯的脸:“快去劝架,他们已经打起来了。”

“婶姨,我劝不住!”祝翠芳摸着脸上的印子,一道一道,沾着草席清凉的味道。

“你是老大,你不去谁去!”干枯的脸在催她,摇着她的身子。永远是她,她是老大,她不去谁去。祝翠芳临出门,又看到奶和狗仔。奶仍摇着蒲扇,盯着她,小狗仔睁着水汪汪的眼睛,也在看着她。她接过了这两束目光,头顶是烈日,她的脑袋在渐渐发烫。

他们还未消停。李美新被踢了一脚,捂着肚子,祝国安被打了一掌,抚着脸颊。永远也离不开钱,几十块?几百块?因为祝国安偷偷藏起几百块钱?李美新曾说,每笔钱都应该点得清清楚楚。她扯着嗓子喊,祝国安你穷鬼附身,当初一点钱都不肯给,现在还偷藏私房钱。旧账也开始翻,骂到祝家的祖父辈,说自己嫁过来没过个几天好日子,几十斤水泥钱也是自己垫的。祝国安大概也气极,嚷回去,那些都是自己的血汗辛苦钱。嚷不过李美新,他就蹦出刺耳脏字,把气装着,扔了回去。

祝翠芳不关心他们争论的焦点,原因无穷无尽,永远和钱有关。她只确定,眼前的这两个人再不分开,就要闹出更大的动静。李美新的手已经举高,祝翠芳拦到了中间,“啪”,那一掌落到了她的肩上,她站不稳,往后退了几步。

“死丫头,所有事情都往你奶家说。”

祝翠芳终于忍不住,鼻子一酸,嘴角朝下,哭了起来。她的眼睛像了决了堤,淹了整间房。祝红芳和祝涛两人,一人抱着一个枕头站在房间门口,看着大姐哭得鼻涕流淌。祝翠芳自己也不知道,她哭的是李美新这一掌,还是祝红芳和祝涛惊慌失措的眼光。祝涛在学校里被人打,她第一个冲上前去帮忙,被几个小孩打伤时都没有这样哭。她和祝红芳抢靠外床铺,李美新要她让着时也没这么哭。上次这么哭时,是姨奶去世,她比奶哭得还要伤心。她哭的是有一天奶也会躺在那里,怎么喊也喊不醒。

似乎被祝翠芳的哭所震慑,李美新和祝国安终于消停了,祝国安一声不吭,走回了房间。“我……我什么也没有和奶说。”祝翠芳在哭声里拨出了一句话。她知道李美新总是看不惯她去奶家,私底下嘟囔她,觉得她和哪家都好。每次她从奶家回来,李美新的眼神就会变,像在看一个外人。再往前倒几十年的事情,祝翠芳不清楚。她只知道,李美新常常念叨着,自家装修新房时,奶没有伸出援手。祝翠芳收敛了哭声,还想说些什么,最终只是从房间里走开。


祝珩终于不叫祝翠芳。祝珩决定重新给自己取个名。翠芳翠芳,高中里已经有人开始嘲笑:“这是大名?”就像所有见过祝红芳的人都会问她:“这你妹?不太像啊?”问的人再仔细看看两人的脸,带着点侵犯的快感:“仔细看才有点像。”祝珩自嘲:“我基因突变,到我妹这里才正常,所以她好看。”问的人也就笑笑,一般不会再说话。

高考后,她来了上海。“珩”就像“闵行”,一开始念的总错,念习惯了,没人会再犯错。祝珩开始在笔记本上一遍遍练习这两个字,直到写下时不再经过大脑。本科毕业,她接着读硕士。她一步一步读上去了,李美新和祝国安也没拦着。

上次离家前还是李美新来送她,她在窗口取完票,看到李美新一人站在来来往往的人流里,身子瘦小,发型凌乱。她守着女儿的行李箱,腿边放着她清晨烙好的一袋鸡蛋饼,说是要祝珩带着路上吃。祝珩捏着身份证和动车票,看到李美新的眼神从涣散瞬间有了焦距。祝珩接过箱子和鸡蛋饼,让李美新打车回去,掏出手机要给她叫车,她却摆摆手。她要看着祝珩进站。

“还要多久毕业?”祝国安在电话里又问了这问题。“快了快了,再过一年。”“可不可以留校做教授?”祝国安又问。“不行,得读博士。”“那就继续读,你比他俩有出息。”祝国安不大说违心的话,“学费我出”,末了他又加了一句,“不要让你妈知道我这么说。”

祝珩心里一热,继而又一凉。她看向窗外的黄浦江,江面在夜色里泛着闪闪的光。那密集的灯光在远方不规则地闪动着,一点亮,一点暗,一点亮了又暗,一点暗了又亮。祝珩知道,她去念大学,祝红芳去念中专,祝国安就搬去腾出的那屋里睡了。这几年他们仍然三不五时闹些矛盾,有时严重起来,她就成了两人中间的传话筒。李美新常常给她打电话,一打就是半小时,念叨着数不尽的烦心事,嚷嚷着要她帮忙想法子。

看她终于挂了电话,身旁的同学已经不再好奇问话,只是捅了捅她的胳膊:“你看窗外,我每次坐这趟车都喜欢这一段,畅快。”“是啊是啊。”祝珩用力地点头,回应着她。但事实上,她并不喜欢这段路,每次公交车拉着她上了桥,她就觉得自己像只蚂蚁,安在一个棋子里,随着它穿过黄浦江。但她不会这么说,她咽得回去。


“哪个珩?”小旭问。

“一个王,一个行。”祝珩在桌上用手指写着这个字。

小旭用手指比划着,也在桌上写着这字,像个刚上语文课的学生:“这个字不念‘行’,行不行的‘行’吗?这字是什么意思?我真是文盲。”祝珩笑笑:“没事,很多中文系的人也不认得这字,没什么了不起。”

服务员递来两份菜单。祝红芳和小旭将肩靠在一起,一页一页翻起菜单。“不准喝酒!”见祝红芳翻到酒水那页,小旭伸手盖过。祝红芳噘了嘴,靠在小旭的肩上胡乱地笑:“姐,多点点,或者我帮你点。”祝珩埋头看菜单,点了几道价格比较低的菜。见菜点够,小旭收了菜单,喊来服务员。

原先想好的那些措辞,祝珩一时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一家精心装修过的淮扬菜馆,这种其乐融融的气氛,容不下半点破坏的话语。她于是就只是笑,埋头夹着菜,和小旭一起塞到祝红芳的碗里。

“够了够了,在喂猪吗?”祝红芳孩子气地回夹到祝珩碗里,顾不上卫生不卫生。

“你身体里还有个拖油瓶,你多吃点。”祝珩还在夹,筷子头生硬地戳着盘里的文思 豆腐。对面的两人终于惶惶然了一些,身子僵起来。该来的还是得来,祝珩为他们的手足无措感到几分愉快。




全文未完

刊于《青年作家》2020年第0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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