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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 | ​张晓丽:汗水流尽肉磨烂,剩身骨头也要干

关注本号☞ 新三届 2023-03-12

作者简历

作者知青时代

    

张晓丽,六八届初中,69年4月20日到内蒙兵团三师二十六团六连,种地放牛盖房子,75年底回城。经过两年师资培训,先后在包头中小学任教到退休。


原题
内蒙古兵团三师的
往事拾零
(二)




作者:张晓丽


这是我们的班集体,我在前排右一


挖渠大会战


“汗水流尽肉磨烂,剩身骨头也要干!”不要以为这只是一句哗众取宠的政治口号,没有经历过那种生活的人,根本无法理解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口号,真的是当年挖渠大会战的真实写照啊!


“水利是农业的命脉。”


这是毛主席他老人家揭示我们这个农业大国,五千年来得以生生不息,薪火相传的秘诀。值得庆幸的是“黄河百害,唯富一套”指的就是我们的河套平原。为了使黄河水顺利流进河套平原,我们就必须保证大渠的畅通无阻。说到挖渠,就不能不提及挖渠的工具---锹。当地人把铁锹分为“东锹”、“西锹”两类,东锹,凹形,尖头,适合挖沙土,西锹平板,平头,适合铲切。把西锹头磨薄,磨亮,一铲下去,就可切断地里的草根,横竖三下,用力一橛,平平展展,方方正正的坯胎就挖成了。当地人就用这当托坯,照样盖房。


挖渠要在开春后到播种前的十天半月里进行,早了,还没化冻,挖不动,晚了,黄河水就下来了。72年挖渠大会战,我受团部委派作宣传,一同前往,目睹了那刻骨铭心的一幕又一幕。当时,我们连所在的位置在三连附近,大队人马到了指定地点,安营扎寨,我抬眼望去,喝,好壮观的场面,红旗顺渠大堤插成前不见头,后不见尾的两行,迎风猎猎,各连的精兵强将陆续聚集,最好的运输工具就是大马车,满载着充足的物资,人头攒动,一派大战前的繁忙景象。


早春时节,春寒料峭,六连把帐篷扎在堤坝下,这里能避避寒风,但渠底很是潮湿,也只能顾一头了。我低头钻进帐篷里,看地上分两排麦草铺开,上面是行李,能住十多人,工具放在门口,有西锹,麻袋,扁担。有的人在抓紧时间用镰刀头刮西锹头,把它再刮锋利些。


第一次干这样的活儿,难免有些紧张,激动和好奇,吃饱喝足的人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一锹下去,锹头就能铲进胶泥里,只见到锹把儿,用力一撅,50斤左右重的泥块稳稳地被铲起,感觉挺痛快,往铺在地上的麻袋上面一拍,“啪啪,啪啪”四大块,200来斤,就堆成了小山,麻袋四角绑上麻绳,大扁担从中一穿,两个彪形大汉,“嘿呦”一声号子吼,爬上45%斜坡,直奔坝顶。


不到两个来回,感觉有些吃不消,铲泥的手,起了水泡,扛担的肩,泛出了红肿。但没有一个人认怂,不可能才干一个上午就喊累,咱丢不起那人!到了下午,原来那个你追我赶的精神头就减了许多,号子声也不再那么震耳欲聋了,痛痛快快的爽劲儿也被不声不响的龇牙咧嘴所代替,有些人的锹把被血浸红了,那一定是水泡挫破了,接着磨,接着破……有些扛袋用的扁担不见了,原来早就压断了,临时砍了一截树棍,那树棍也被血水浸红了,又磨,又浸,血肉模糊。


进度明显放慢,吃过晚饭(吃的是懒龙,肉馅卷在发面里,蒸熟),胳膊粗的懒龙,我吃了有半尺长,可是大家没有食欲,匆匆放下碗,横七竖八躺下连话都懒得说。


别连的工地一片漆黑,万籁俱寂,都早早歇了,六连在召开临时会议:进度拖了全团的后腿,怎么办?有啥可讨论的,王俊发从铺上拽过自己的棉袄,拆开,掏出里面的棉花,绑在木棍上,蘸上煤油,当火把,大家明白了,又拿起西锹,扁担,麻袋,出了帐篷……


第二天,一轮崭新的太阳从大渠的尽头升起,别的连钻出帐篷出工,大吃一惊,,我自豪地告诉他们:“愚公精神感动了上帝,它派两个神仙下凡,把太行,王屋两座山给背走啦!”


这时,王昌会从我眼前抬着麻袋踉踉跄跄走过,只见他光着膀子,半个身子都涂着紫药水,分不清那药水下是皮,是肉,是血?我手持喇叭桶,刚要张嘴喊,分明看到他目光中有股意会不能言传的内容,我喉咙里有种东西,像毛球,像鱼刺,像淤血,咽不下去,吐不出来,我看懂了,他一定是在说,感情你丫站着说话不嫌腰疼,你要再搁我这上嘴皮碰下嘴皮吧吧,我就掐死你!


大会战如期结束,我们打了个漂亮仗,挖好的大渠好宽啊,真叫个敞亮!渠垻上下明显看出挖下的分界线,有一米多深的湿处是我们的劳动成果。


如果有人说他经历过扒层皮的苦难,我就要问他,你挖过大渠么?他要是说没挖过,我就叫他“你丫的给我闭嘴!”


我在放牛


欧巴大叔焦山

焦山是二劳改的队长,风吹日晒,紫铜的脸庞,说起话来像敲钟,掷地有声。“干甚悟甚,讨吃悟棍。”这话常挂在他嘴边。人家也说到做到,庄稼活是好把式。连队的生产多亏他的帮衬。我们都敬重他,称他焦队长,但却不怕他,我故意叫他“鸠山队长”。

“春睏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我最爱听的号角是开饭号,最爱听的谚语是“狼山戴帽,回家睡觉”。

种糜子的时节是春夏的转折点。

白天,烈日当空土地灼烤,焦山说“给你派个好活,跟二劳改到大渠东种糜子。”“就我自己?”我用食指点着自己的鼻头问他。“对,活不多,用不了那么多人。”我面露难色,焦山催促:“糜子不能误农时,一天就干完了。”我懒洋洋上了大渠东,二劳改已经在那里做准备工作了。他把耧紧了紧,放进糜种,指挥我“牵紧牛头,顺垄走直线!”我顺从地下了地,攥住牛辔头,向前走。

和小草一样颜色的蚱蜢发出嘈杂微弱的鸣声,清凉的晨风吹着我的短发,百灵鸟婉转的啼叫令我神清气爽,它唱它的,我唱我的“小喜鹊,叫喳喳,毛主席来到了我的家……”松软的黄土灌满了我的鞋窠,二劳改在后面扶着耧,有节奏地晃动,糜种均匀地播进了泥土里。

干着干着,天空带着那种橙黄色,仿佛一大片金属接近炉火一样,一头昏脑涨,脚步发沉,建议说“歇一会儿吧?”“不行,今天必须把这块地种完!”哼,还他妈的命令起我来了,连劳改犯都跟我唧歪,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转念一想,我没理,就憋回去了。

小时候,姥姥常说眼是懒蛋手勤快,眼看那么多活,啥时候能干完那,手就不愁,一个劲儿的干,活真是就干完了。二劳改发话“歇上一会儿哇。”我跟在他身后上了大渠东,坐在柳荫下,二劳改摘下破草帽忽扇,怅然若失,我问“咋啦!愁甚?”他长叹一口气“我在看渠尽头挨着西石贵村的那两棵树。那是我栽的。”“那又如何?”“那是咱们连的财产,但是连里并不知道,我怕老乡讹去。”“你不是知道么?”“焦队长告诉我们珍宝岛战事吃紧,国家要把我们迁往黄河南。”“奧。”我不知道该庆贺还是挽留,仔细打量了一下他,觉得他也不那么可憎,满脸的皱纹里一定有很多故事,果不其然,他告诉我,“解放前,我是海盗,杀人越货!”

活干完,我向焦山交差,焦山问“劳改犯吓着你没?”我自豪地摇一摇头,“以后这活还让我干!”

又是一个星期天,中午几个人小聚后,郭向东惦记着他的大儿马,看丽云姐照顾它吃草料了没,匆匆忙忙去马号了,小二边收拾碗筷,边说“你俩溜达去吧,难得歇一天。”我和二兔子上了大渠东。

清风带着新翻泥土的气,混杂着青草的味,还有各种花的香都在微微潤湿的空气中酝酿,渠里是潺潺流水,我不由诗性大发。

年轻的白杨,

绿草是长椅。

渠畔上坐着我和你。

我们的双脚埋在青草窝

我们的影子映在明镜里


我们都想起一个故事

也是关于爱情的

他们是一对夫妻

好像和我们差不多年纪


他们的身边也有白杨

可树上缠着铁棘黎

他们也坐着一条长椅

老虎凳啊,斑斑血迹


他们的情话是坚持

他们的誓言是不屈胜利

放风时远远的一望

把千情万意彼此赠与


有了他们的生死离别

幸福和青春才并肩坐这长椅

如果边疆需要我们奋斗

那就让我们常想想过去


我问二兔子“我好看么?”二兔子摇头笑着说“我不会撒谎。”这下我可逮着理了“我不好看,你以为我不知道?孙国勇大哥早就说了,但我希望在你的眼中我最好看,说一句好看你能死么?把假的当成真的有什么关系,我就喜欢自己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大尾巴狼也是狼!”“行吧,好看不仅是长相,还有感觉,和你相处有趣,轻松,这是另一种好看。有趣的人一碗粥也能喝出玫瑰的味道。”“这话好听,不是撒谎吧?”

我扭过脸去想继续追问二兔子,哇,不好啦,焦山队长啥时候过来的?我们俩像打破花瓶的小孩子,不知所措,不咸不淡地打招呼“焦队长,星期天也不休息啊?”“我边溜了溜,边看看庄稼的长势,你俩也早点回啊!”说完,给了我一个慈父般的微笑。

我怔怔地站在那里,忽然想起一句话,怕他听不见,就大喊“以后我再也不管你叫鸠山队长啦!”

我们畜牧排的战友,我在前排右一


连长王秀全

我上井台打水,连长看没旁人,小声说:“跟我来一趟。”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到连部,屋子里没人,桌上放着两块冻猪肉,一块就有七八斤,“你跟小二,三她们一群人常自己做饭,这肉用得着!”“那还用说,不言谢!哪弄的?”我拿起来准备走,随口问一句。“杨勺子家后山有个老乡亲戚送给我的。”“哼,你们当领导的真不要脸!”连长假装生气“不吃白不吃!有能耐你别要啊。”

我一听说“我也想无耻一回!”拿起肉就走了。我们足足过了半个多月的好日子。

又过几日,连长隔着房头大声喊,生怕别人听不见“张晓丽,师部薛参谋在连部,有请……”我猜有好事,一阵小跑,进办公室,看薛参谋对我眉开眼笑,拿出一个大本本,我分明瞧见大绒红面烫金一排字《解放军报社》采访记录本。我像江洋大盗瞄上了深海明珠,乐坏啦!薛参谋说“这可不是每个基层宣传骨干都能有的殊荣呦。”薛参谋,快别夸啦,我找不到北就赖你啊!我最有自知之明,狗肚子里装不下二两酥油,知道武大郎吧,挑着卖炊饼的担子,逢人便说,我兄弟是景阳冈上打死老虎的武松!我比他有过之无不及。专往热闹地方得瑟。它给了我多少安慰和虚荣啊。

从此以后,我只要有采访任何,揣上采访本就走,连长从不过问其它。12连有故事了,我起了个大早,约上徐迹赶往12连,走过纳林河,走过乌加河……越走越累,脚起了泡,还没走到,火辣辣的太阳可脑壳子照,我像条沙滩上将要干死的鱼,实在坚持不下去了,手摸到挎包那硬硬的本子,来了精神,挣扎着到12连时已是午睡时分。炊事员端着一饭盆棒面糊糊,我一个恶虎扑食,头埋在盆里,咕咚咕咚,盆扣在头上,一滴不剩,抹抹嘴,“徐迹,没你份啦!”徐迹眼发直,炊事员说,还有呢,我给你端去,管够!”边往出走,边小声说“好家伙,一口气一盆,这哪是喝呀,纯是灌!。开眼啦!”

温室里长不出万年松

我们决不当老爷兵

毛主席挥手我前进

整装待发去野营……


我们背着行军包和干粮。到若干里之外,佯装执行军事任务,叫野营拉练。半夜时分吹起号角,我们穿错衣服找不到鞋,最要命的是我们不知何时迷了路,与大部队失去了联系,天黑了也没找到方向,全班精疲力尽。我一脚踩空,差点嘴啃泥,定睛一看又乐了,那坑里一块很大的木板!暗想,多好的劈柴,正好用来烧炕。数九寒天,我们被头都是霜,墙面在灯光下直闪亮,新盖好的房子没干就住进去了,这板子可以烘烘炕,我毫不犹豫背上木板追赶队伍,刘彩琴问:“能行么?”“还行。”她看我很吃力,商量说“扔了吧?”“白扛这么远了。”“那咱俩抬。”“算了吧,走路不得劲儿。”我不能落下舍命不舍财的话柄,卯足了全身力气,一声长啸“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咆哮出去,一路高歌,精神抖擞地走完了全程。

好容易活着回来了,大家连饭都懒得吃,合衣倒在炕上呼噜震天,我把木板塞进炕洞,光冒烟,不起火,连长查铺,看见了问“哪整的?大坑里捡的,天 太黑,我没仔细看,也许还有。”“那是棺材板!”“管他的,冻得哪还顾上!”我假装镇静。“你呀,棒子面糊糊能可盆造,小鬼儿的家也敢拆……”我急忙打断他,“不许给我说出去,找不到对象就赖你!”炕洞里的火光映着连长紫铜脸,我分明看见他眼里有泪花闪烁。

“土匪”牛死了

不要一提“土匪”两个字,你们就与杀人越货,满脸横肉,额头刀疤的黑社会联系在一起,俺们连的土匪牛可好了,又温顺,又听话。不论男女老幼,只要一干活,谁都首先想用它,拉车,耕地无所不能。这不,往场院上拉麦子,牛车过小桥的陡坡,一下子没能刹住车轮,土匪牛一个大窝脖,撅死了。

二劳改说,用金属工具把牛的睾丸揉碎,牛会长得更高大,干活时更有力气。我听了心里詛咒:真他妈不是玩意儿!

土匪牛死了,它带走了全连人的欢乐。那牛为我们辛苦了一辈子,按理说,应该给它一个囫囵身。但炊事班考虑到大家日子过得清苦,决定让它丰盛我们的餐桌。其实,在这之前,我们连也杀过牛。大家七手八脚把牛角固定在柱子上,刘平陆手操铁锤照着牛的天灵盖猛砸下去,那牛一个踉跄,脚下失去重心,接下来就任人宰割了。通常人们在干这个活前,都把牛的眼睛蒙上,要不然,怎么面对老牛那哀怨的眼睛? 

我们平时常用“几头牛也拉不回来。”形容那些固执己见的人,我总认为不公平,土匪牛可不是那样啊!

喷香的牛肉太诱人了,满满一大锅,一班一饭盆,随便吃。

有人提议:“连长,咱连那么多牛,有很多都不能干活,还不如隔三差五吃一顿!”我一听,急了。“你们这些馋嘴巴子,我养的牛,不是给你解馋的,臭不要脸!”

王庆增慈父般笑了笑:“你们说,牛字上一个宝盖头,念啥?”陈宗浦反应真快说“念牢。”我说,“对啊,杀牛要坐牢。”

王庆增啥都知道,他又娓娓道来:“古时,军队拉车,拉粮草,拉军用物资,都是用牛,我们是农业大国,牛是我们的命根子,历代如此。”乔金喜有点儿蹬鼻子上脸,撇嘴问:“李白有首诗《将进酒》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怎么解释?”我接茬儿反驳他:“李白斗酒诗百篇,他写诗都在酒后,酒壮熊人胆,什么话都敢说,他还让高力士给脱靴子呢!”

大家哄笑起来。

司务长王庆增又接着说:“在古代,只有皇家才能吃牛肉,因为皇帝是真龙天子。皇家祭祀首先用牛,其次才是杀猪宰羊,百姓祭祀用羊和猪。《木兰诗》里有这样的描述:小弟闻姊来,磨刀霍霍向猪羊。说的就是只杀猪宰羊,不许杀牛。百姓只吃猪肉,牛肉太金贵了。皇上用它来犒劳打了胜仗的将士……”听到这儿,我抢着说:“就是,就是。你看,犒的偏旁是一个牛字,就是用牛肉慰劳。”

刘富贵不服气,故意气我说:“《水浒传》中说武松在三碗不过冈的酒店先吃了二斤牛肉,又要了二斤,咋回事儿?”小二看我无言以对,接过来说:“那是一个黑店吧?”大家又是一阵欢笑。

不管怎么说,一想到晚饭能饱餐一顿牛肉,还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土匪牛一辈子从身体到精神都是我们最温馨的依赖。

牛是有生灵的,它在情感上对我们有沟通,我能读懂它。我就是喜欢它。

抖机灵郭向东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遭遇急事难事,或身处绝境,有人施以援手,使自己绝处逢生,此恩当涌泉相报。

古往今来,最令人追崇的友情,莫过于:

孟良、焦赞——永伴;
伯牙、子期——知音;
管仲、叔牙——同命。

又是一年麦收,司务长王庆增使尽浑身解数,伙食标准提高得令大家喜出望外。看看,他又借势做起了思想工作,给我们加油:“是,麦收挺苦,我们祖祖辈辈不都是这么过来的么,我们是农业大国,就要把黄土地拿来当神一样的敬畏,所以我们的皮肤是黄色的,我们是大地之子,我们最爱土地,没有之一,割麦子就是在向生我们养我们的土地表达感恩的心,一步一弯腰,黄土地才能对我们如此的慷慨。”

看看咱们的司务长,战前动员都引经据典,哪像指导员,除了那句“我看看,谁敢偷懒?”那脸阴得,让人想起奥斯维辛。那是他的看家本领,嘬上了腚眼子给个糖葫芦都不换。

我忙上前接茬说“对啊,艾青有诗为证:“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龙口夺粮”这道理都明白,平时干别的活也许有偷奸耍滑,拈轻怕重的,但遇上麦收,没有一个人不是义无反顾。

收工后,吃饱喝足天就黑了,张成敏从团部回来告诉我“兔子窝着火了,你不去看看?”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小二让我把吃剩下的肉包子也带上,踏着月光向机务连走去。朦胧中看三个兔子并排坐在宿舍前的土路上,还有心唱《草原之夜》!“吃饭了没有哇?”“吃个屁,就是因为做晚饭,大兔子用汽油,结果着了火,差点没要了小命!”我拿出来包子,像幼儿园阿姨发果果,大兔子,二兔子,三兔子都很乖,光吃不闹。我进屋一看,好家伙,真悬啊,黑呼呼的墙壁面目非,二兔子那件的确凉衬衫平时舍不得穿,挂在钉子上,现在成了拳头大的黑团团,粘在墙上,铁丝上晾着的袜子,成揪揪状噹哴着。什么都没有了。还好,机务连很多工种都下连支援麦收去了,有很多空床位,以后咋办呢?

小二,三,老林,郭向东……人多主意多,人多力量大,你三块,我五块,敛吧敛吧凑在一起,郭向东打马奔了胡贵疙蛋。从老乡供销社卖来线缇被面,白花绮,我,小二,小三,都动手,给缝吧上了。郭向东打趣地说“像个新郎官!”二兔子美滋滋“火烧十年旺!”“呸!要不是这帮兄弟姐妹帮,哭去吧你,吃饱不认大铁勺。犊子玩意儿!”

苦日子不好打发,但只要对未来不放弃,总能寻到乐趣。时间一长,我们开始动脑筋自己想办法打牙祭,几个贴心的朋友什么都是相聚乐呵的理由。我从家里弄来煤油炉,洗脸盆,水桶都是炊具,就是食材奇缺,都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小二,三就是当之无愧的巧妇,哪怕是大渠东的野菜。树叶,蚂蚱都能成为美味佳肴。我们也挖空心思,各显其能一天到晚瞪圆了两个大眼珠子,就研究什么东西弄来就可以吃,什么东西,当下不能吃,得经过手段处理后方能吃,什么东西不能一下子都吃完,要慢慢吃……郭向东弄来鸡蛋小二就不让我们都吃完,她用黄土盐和成泥,淹成了滋滋冒油的咸蛋,吃了好一阵子。

秋天,菜班起土豆,嚯哟!金黄的土豆,只需蒸煮,那皮绽咧开,面沙噴香!小二说“过两天我探亲回天津,给我姐带上,让她看看内蒙的土豆!”我不赞同“多沉?还不如带上葵花籽!”

郭向东驾着装满土豆的马车,从大渠东小桥顺坡而下瞧那神气劲儿!站在车辕上,趾高气昂,像个运筹帷幄的大将军,扬鞭一甩,空中一声脆响,大儿马四蹄扬起,脖子上的铜铃也跟着一路欢歌,引来旁人羡慕的眼光,吃葡萄不吐葡萄皮儿。我听到马蹄声心领神会,迎上前去,车上有一筐郭向东精选的特大号土豆递给我,我接过来,扭身关好门,小二接过来,嘛溜的就藏起来了。大儿马再一扬蹄,直奔菜窖而去。

我说“都好几筐了,够了吧!”“好东西哪有够”。

“往哪放啊?”

“这你不用操心。”

话音未落,小三大惊失色跑进来“董连朝说要挨个屋搜查,看谁藏土豆!”小二傻了,瞅瞅我,我懵了,去找郭向东,“甭怕,没事的,回去吧。”我将信将疑,回来一看,小二把箱子里的细软都掏出来抛了一炕,让我联想起《暴风骤雨》里地主韩老六听说共产党的土改工作队进村后,往炕洞里藏粮的情景,强忍着笑问“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弄得一箱子土,怎么放衣服呀?”“顾不上那么多啦,你快拉上窗帘!”吓坏了她,惶惶如丧家之犬,急急如漏网之鱼。

一上午都过去了,没动静,我出门打听消息,郭向东说“告诉你没事么。我给董连朝家厨房也倒了一筐土豆。”那董连朝也不能让呀?“我傻呀,趁他不在家,他媳妇儿也不知咋回事,还美滋滋收下了,我赶紧撤。”啊,原来如此,你真是诸葛再世,奇葩朵朵开!

我们的春晚

“连长,我大爹死啦!”随着一声哽咽,一纸电报摆在连长面前。

“吓,这可是大事,快回去吧,别太难过啊。”

“连长,我二爹死啦!”又是一腔悲苦,连长满含同情的目光,把他送往探亲的路程。

“连长,我三爹死啦!”连长恍然大悟,亦或是忍无可忍,“你小子到底有几个爹,丧事一并办了得啦!”说完,抬起腿,照他屁股蛋子就是一脚,“紧急集合!”“从今往后,家里来了病故,病危电报,一律附带上单位或街道证明,否则不准假!这帮兔崽子,插上毛,比猴都精!”

毕竟是十六七岁呀,头一次远离父母,怎能不想?还有那逐渐衰老的爹妈,他们又是怎样的对孩儿望眼欲穿!很多时候,我们难以排解思乡之情,只能走上大渠东,端详着手上的老茧,抚摸着麦收时镰刀赏赐的疤痕,揉着扛麻袋酸痛的肩背,看雁阵,看夕阳,看不远处西石贵村袅袅升起的炊烟,泪水如黄河决堤,如太平洋涨潮。

一年的农活忙完了,时间就到了年底。但思乡的悲伤,即使过年临近,也没有喜庆的气息。于是,连里决定搞一个春晚。消息传出,漫天飞雪中照进一缕暖阳。大都跃跃欲试,磨拳擦掌。李根顺他们男排拜孙亚君为老师,学藏族舞蹈,舞舞扎扎折腾了一个下午,除了满身臭汗,没有什么收获,但没有一个人沮丧,还是那么兴致勃勃。我在一旁想,白瞎了孙亚君的水平,即使学会了,那民族舞蹈,还得有服装才能显出效果。

薛文清的女排练的是大合唱,我想,这还比较有自知之明,只要别有跑调的,越吼越有气势,重在参与嘛。

我们畜牧排出什么节目呢?闫运来排长提议,来个器乐合奏吧,我蹦高的响应。回克敏有一把柳琴,没事我就扒拉几下,不得要领,那动静像坦克出阵,回克敏皱着眉头说:“这玩意儿讲究指法。”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梦见了蒙古族马头琴手弹琴的样子,我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双手,那是有节奏,有规律的抖动,一下子就醒了,按照梦中的方法,还真弹出旋律了!这回如果是器乐合奏,正中下怀!

至于后勤炊事班会出什么节目,人家保密,不知道也好,留个悬念,更令人期待。全连都发动起来了,顾不上想家想妈妈。

礼堂里换上了最大瓦数的灯泡子,年夜饭吃得我们满嘴流油,各排,班拿着马扎,排好队伍,坐在台下,舞台虽没有特别的布置,但也没有丝毫影响我们对这场晚会的期待。

连长的开场白尽管言简意赅,我们还是很不耐烦,有人喊“快开演吧,都急得火燎腚啦!”后勤炊事班的节目按排在第一个,是内蒙地方戏《二人台》翟凤英落落大方,镇定自若亮出来德德玛似的歌喉“前几天你大哥来了一封信---嗯,春节探亲回家中,你向领导上告一个假,兄妹二人好吃谈谈心嗯……”翟凤英和司务长王庆增在舞台上你来我往,转来转去,一招一式,有板有眼,还真像那么回事。以前,我一点也不喜欢二人台,总觉得那玩意儿吼起来像驴叫,可是翟凤英和王庆增演得怎么就那么耐看呢?

薛文清女排的大合唱上台了,邹素环站在前排中间位置,她刚满16岁,比我们都小,顶数她唱得最认真,最投入“在文化革命的凯歌声中,在斗,批,改的大好形势下,迈步迎来了一九七零年……”这首歌特别适合大合唱,能抒发我们的必胜信念以及对未来的憧憬。

潘丽接着报幕,下一个节目,器乐合奏“毛主席像章戴在我胸前”。我们拿上所有能出响的家伙事儿,柳琴,二胡,鼓,镲,铃铛,就差饭勺子了,明晃晃的大灯,照在我们喜气洋洋的脸庞。

“毛主席的像章戴在我胸前啊,哎噻哎噻吗尼拉戴在我胸前那,哎---金色的像章放光芒,心中升起红太阳……”

美呀,爽呀,咋不上天啊!

晚会进入了高潮,李根顺他们的舞蹈亮相了,只见他们把军大衣穿成了藏袍的样子,露出一支胳膊,光着半个膀子,大衣不系扣子,腰间捆草绳子,一只空袖在后背甩来甩去:“毛主席耶,毛主席耶,心里的话儿告诉你耶……121213---121216---1565  ---65653---352121---”“妈呀,自己唱,自己跳,自己伴奏,动作越是笨拙,越跳出了幽默欢快的感觉”。刘彩琴捅了我一下说:“看,看看,李根顺都要把自己给绊倒啦,哈哈哈!”可不是嘛,大伙笑得人仰马翻。

麦收洗礼

第一天。

敲开历史大门,

怒斥圣者贤人,

铁臂推岁月车轮滚滚,

托起共产主义朝阳一轮,

震天撼地大声喊:

“我们是新一代庄—稼—人……!”


看,我的决心有多大!这是我在麦收动员誓师大会上的发言,我早就等着这一天啦,我要在火线入党!

凌晨三点多钟,起床号吹响,金黄的麦浪随风起伏在大渠东,我们就要挥舞镰刀割下四个月的守候。大家整齐地排在地堰头,只等焦山队长一声令下:“每个人把四垄……”

话音未落,“唰”不知谁等不及割了一镰刀,焦山上前一步,一把薅起他回到地堰,“急甚唻,你知道自己把的是哪四垄么”。

那人缩回去,我冷笑一声:“还是咱焦队长眼里不揉沙子。”大家都找到了自己的四垄麦,哨声一响,“唰唰唰”没有一个人怠慢,争先恐后扑向麦地。

不一会儿,天色渐亮,我直起腰看看处在什么位置,不觉吃了一吓,往前看,都在我前面,往后看,只剩下李国英,宋红,好像还有个田艳琴,人家金丽华,贾明秀,翟凤英遥遥领先,我只能瞭见她们的草帽一起一伏。可不得了!急忙低头追赶,这时我才觉得腰像杵着个木棍,硬橛橛的,强弯下腰来,疼得像挨了一刀。镰刀也不如刚才那么锋利了,得特意使劲儿才能割下一把来,抓麦子的左手稍稍一松,右手镰刀上滑,一刀割在食指上,鲜血顿出,疼得我飞沙走石。

火辣辣的太阳照上来,麦芒扎得我每个毛孔像虫子爬,刚刚上阵的满满信心荡然无存,一屁股坐在地上,我这个残兵败将,缴枪不杀啦。

第二天。

春风吹过听柳笛

不是柳笛是战曲

胜利歌声冲天起

大渠东里挂战旗


揉着朦胧的睡眼和化脓的刀口,唉,这一望无际的麦田啥时候是一个头?当初为什么要种那么多小麦呢?在贫困和落后交加的年代,那滚烫的泪汗和弯曲的脊梁搭起人生踏碎悲苦的桥,我要逃离麦田的守望!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鄙视自己的表里不一,口号喊得响彻云霄,行动起来狼狈不堪,内心深处总是纠缠不清是庄稼在要庄稼人的命呢,还是庄稼养育了庄稼人的命?

第三天。

战斗年月总是奇

天还未晓金鸡啼

金鸡夜送突击手

为夺麦香飘万里


没法子,想不明白也得继续。手肿得老粗,硬梆梆的不敢打弯,一跳一跳的疼。整个胯骨轴连着后背不敢动,稍微有点弯,就让我联想起古代残酷的刑罚——腰斩,或者是五马分尸。鲁迅小说《祝福》里祥林嫂下到地狱后,祥林和贺老六要把她拦腰截成两段也许就是这个滋味吧?

正在我痛不欲生时,排长王待春已经割到地头返转回来了,他走到我对面,来了一个“紧跟毛主席勇敢向前进”的舞蹈动作,嘴里唱道“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我拿白眼翻死你!滚!”

“我给你加油哇,你不是最拿手了么?”

“你要是有心就帮我割两刀,要不然和我饥渴难耐时给我瓶辣椒酱有什么区别?”

第七天。

高天滚滚奔腾急

银镰唰唰泰山移

东风擂响进军鼓

英雄儿女争朝夕


最后一天啦,麦收接近尾声。浑身感觉不那么疼了,手也消肿了。有个良好的开头,就要有完美的结尾,想到这里,我一脚踏进麦田,惊扰了蚊子的回笼觉,嗡的一声,一团蚊子扑向我,顾不上扑打,舌头一伸,舔着一个,放嘴里咬死吐出来,继续挥镰。

经历初次的麦收洗礼,才知道“颗粒归仓”的含义。农耕时代每一粒收进粮仓的麦子,都凝聚着汗水与泪水的无奈。起五更打黄昏的镜头终身难忘。年复一年,庄稼人割麦,装麦,运麦,庄稼是庄稼人的命,关乎着每个人的未来,没有机械的年代,麦收的过程就是这样的啊!空喊口号一镰刀也不会省下,那撮麦子会直挺挺地立在那里,你看着它,它也看着你。

火辣辣的太阳,厚墩墩的麦场,纯净金黄的麦粒像小山一样闪着金光,那是我们辛勤的汗水折射出的光芒。

麦收结束了,我们都脱胎换骨,变了一个人。就要迎来“八一”建军节了,特别高兴。那天晚上,洗漱完毕,我上炕准备睡觉,却觉得一丝睏意全无,我问付彩霞“怪不怪,割麦子的那几天就是想睡觉,恨不得睡上他七七四十九天,今天怎么不睏了呢?”付彩霞说“是啊,我也真的一点儿也不睏。”

我仔细看看她又问:“唉,这几天下来,我们都晒得像地瓜面窝头,你的脸蛋儿怎么反而更白嫩了呢?”她一听,蹬鼻子上脸,给点儿阳光就灿烂上了,说“我岂止是脸晒不黑,我的腿还长呢,不信量一量!”她顺手拿过炕头放的笤帚疙瘩,动作那叫一个快,在我腿上比划了两下说,“你的腿,两笤帚疙瘩,看我的腿,一个,两个,三个,四个笤帚疙瘩!”我说“你耍赖!你量我时,就大腿,小腿比划了两下,量你时,从屁股蛋子算起,直到脚趾头!啊,哈哈!”更是没有睡意啦!

黄土地不卑不亢

扎根泥土饱满金黄

不忘初心活得敞亮

像麦子那样向天生长

熬过冷热,不惧风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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