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尽欢《肉与骨的先知》（三十三）| 长篇科幻连载
今天更新康尽欢的长篇小说，《肉与骨的先知》第33话。
【前情提要】
大瘟疫后时代，肉类成为奢侈食物。在绝境中六龙联合重组无中生肉有限公司，南溺水展示神迹，争取到了银行方面的支持。A集团终于发动了正面商业攻势，大乱炖基金扶持计划，让各种古怪的肉类产品涌入市场……而南溺水亲眼看到了能生产高肉纤维的“造纸厂”。
作
者
简
介
肉与骨的先知
三十三 镰刀与铁锤
全文约5200字，预计阅读时间9分钟。若担心时间线中途断裂，点右上角菜单选择浮窗，随时回传。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情报来源，信息渠道，知识半径，所以，同样一条消息，在每个人的心中只会反馈出不同的各自看法。
对于无中生肉有限公司的众人来说，这个临时拼凑而成的小团体，始终在风中飘摇，时刻都要等着看A集团会怎么收拾他们，然后要思考自己的退路，猜测同伴的行动。
“没办法，是我们自己宣传我们要干翻A集团的。”王巧合捧着盒饭，背靠着墙，一边用筷子翻着盒饭里的配菜，“你们还别说，这高肉纤维吃习惯了，还挺好吃的。”
“不能被舌头骗了自己啊，植物蛋白终究是植物蛋白，营养比价低，我们造的肉才是最好的肉。”车进三蹲着吃盒饭的架势很专业，就像在工地打混了多年一样。
无中生肉有限个公司的新厂房改建终于完成了，今天搬家，车进三要求公司的领导层都要到现场参加搬迁，男人要干体力活，女的也要负责后勤支援调度。
“我跟你们说，你们这些真假知识分子，就是太远离现实生活了，知识分子还是要走到生产中去，才能了解到生产力的真正价值。那个白守时不到半个月就完成了高肉纤维的生产线建设，就是因为他懂实操，把你们都压制得死死的吧……”车进三听说了王守时把造纸厂改装成高肉纤维生产线之后，对这个对手赞扬不已。
王巧合本以为南溺水能提出反对，然而，南溺水也说，“实操确实重要，都去参加搬家吧。说实话，我觉得如果我们公司里有王守时这样的综合体，而不是被拆成王巧合，车进三和金木鱼，对，还得加上孙白糖，你们四个凑在一起，才是一个王守时。”
现场的男人们都感到了一种毫无遮掩的羞辱，这也是他们多年久违的羞辱了，各自都有了公司，有了下属，三十多岁的男人，大多都自我感觉良好……哪怕失败过，也只是会抱怨命运，不会怀疑自己。
因为车进三自取其辱的建议，和南溺水火上浇油的嘲讽，王巧合这几个一个月也拿不了一次螺丝刀的理论派，终于被架到了施工现场。
太阳很晒，车间虽然用了高档环保材料，也进行了快速消污处理。但是，这些人心里还是潜意识觉得有甲醛的味道。
早上八点到现场，等着货车到了，先帮忙卸车，然后，给组装师傅打下手，递个扳手，拿瓶水，替师傅喊话，问问其他人的协调进度，弯腰，跑步，斜着脖子……各种体力活儿和琐碎事，
只过了一个上午，金木鱼和王巧合就累瘫了……王巧合还强撑着面子，背靠着墙吃盒饭，金木鱼几乎就是趴着吃饭了。
“太累了，太累了，干体力活太累了，我要感谢我妈，当年逼着我好好学习……”金木鱼泪眼婆娑的样子。
“是挺累啊，不过，这不就是干部应该有的样子吗……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行伍。我们几个是没见到过那个白守时，我也想去见见他。”王巧合边说边打量自己手里的盒饭。
高纤维肉制品上市之后，许多小商铺和路边摊又活了起来，盒饭行业也恢复了兴盛，虽然大家都知道商家开始用高纤维肉制品做肉类的替代品，但是，吃起来好吃就行了，才是许多老百姓的生活态度。不吃高纤维肉，就得吃家里人做的那些肉丝都没几根的健康天然原生家常菜……
便宜的“肉串”又有的撸了，虽然大家都知道两块钱一串的肉串，肯定是高纤维肉肠做的……但是，烤面筋都要四块钱一串了，吃起来像肉的才两块钱，还有啥好挑剔的啊？
盒饭里面也会搭配高纤维肉制作的各种花式肉菜，咕噜肉，狮子头，锅包肉，小酥肉，水煮肉片……反正是各种容易出花样的做法，看不到肉片原样的做法。
“我一直以为，是我们的液态肉量产后，才会重现这种开心场面，虽然可能没有这么便宜，但是……忽然感觉，我们不再是一个冒险故事里的主角了，我们反而成了反衬主角的团灭那一队。”孙白糖也靠着墙在吃盒饭，他的盒饭里的锅包肉，吃起来真的很好吃。
“还不至于团灭，工业取代农业是历史的必然，以前是镰刀的时代，后来是铁锤的光辉，这些年，我们以为是试管和电子的时代了，一场大瘟疫，才让我们知道，如果没有了粮食和肉类供应……我们的那些高科技算个屁啊，食物才是整个生态系统的基础，其他科技，都是锦上添花的剩余价值衍生品啊。”车进三蹲在地上，离大地最近，仰着头，兴致勃勃。
“总有一天，我们也会用机器去培育粮食，我们吃大米，不需要稻壳和叶子这些配套器官，只要让一粒米直接长出另一粒米，然后两粒米再各长出一粒米，变成四粒米……”金木鱼趴在地上吃盒饭，看起来就像一条充满想像力的狗。
“那一粒米长出另一粒米需要多少时间，你有没有听说过那个棋盘与米粒的游戏，每十个递进是扩张了一千倍，你知道之后的米粒总量有多么庞大吗？”车进三是实干派。
“那才是科学的力量啊，受精卵长成一个胎儿，需要280天。以此类推，一粒米长成五公斤米，应该在两个月左右吧。同样的，理想的人造肉成长速度，差不多也应该是这个速度，因为我们培养的细胞分裂的类型更单一……”金木鱼说得起劲，终于坐了起来。
“两个月，一头猪都出栏了，那是二十斤左右到三百斤的增速。”车进三和金木鱼讨论起来了增速效益。
“你们知道高肉纤维流水线的日产能吗？”南溺水也捧着盒饭过来了，“只要有充足的豆浆供应，他们每条流水线每天就可以生产五吨高肉纤维，而你们知道一座三十万人规模的小城市，每天的肉类消耗数量吗？他们才是真正的工业化造肉。我们反而只是个小作坊啊。”
“豆浆又不是他们自己造的……”王巧合不服气的说。
“我们用的营养液也不是自己造的吧……”孙白糖出于实际的疑问。
“我们的营养液不是我们自己造的，也是人造的！理论上来说，如果我们自己做全产品线，吞并上下游，我们就能自己造营养液！”王巧合不服气的争论。
“我们的营养液，也包含植物蛋白提取物啊……你以为肉是靠微量元素和电流生成的吗？”车进三站了起来，“就算我们能工业生成大米和大豆了，我们依然需要天然的种子作为种子或者细胞，我们不可能无中生有！我们最多是对造物主的作品进行修修补补。”
“所以……我们是坚持做液态肉，还是投奔到白守时旗下？”孙白糖说这话倒是没有私心。
“你疯了吗？”南溺水他们几个一起反问他。
“我再给你扫盲一下，蛋白质只是一种统称，人体能吸收的是蛋白质分解后产生的氨基酸，而植物中的许多种氨基酸，人体根本不吸收，也不需要！所以，直接吃黄豆，才容易放屁！而且特别臭，那是蛋白质屁！肉类蛋白才有高省物价。我们的路没有错，我们只是一时的技不如人。”南溺水有点生气了，她知道，她其实不是生孙白糖的气，她是气自己当时的自我怀疑和摇摆，我们堂堂肉食动物，怎么能安于吃植物蛋白？
“接着造肉，等我们的肉类生产速度能一生二，二生四，四生万物的时候……我们才是真正的肉类食品工业化生产的开创者。”王巧合大声宣告，虽然他自己也完全理解南溺水所说的人体到底需要什么蛋白质，但是，他知道，自己的身价和性命是压在这个事业上的，也许不够伟大，但是命悬一线。
“你们仔细看看我们的车间，那也是个机械生命体啊。”车进三站起来，左手捧着盒饭，右手用筷子勾画着空气蓝图，“今天下午，营养漕列阵会组装完成，明天，数控中心会拼合完成，后天，培养槽列阵完成，整个培育中心，在第一试车阶段，在一个培育周期三十天之内，能完成七吨纯肉类细胞的生产，相当于一个月出栏35头猪的养殖场。而我们不会产生生物性废水，没有自然污染，没有甲烷排放。”车进三说得豪情万千，“只要我们的单位细胞分裂时间能提升……我们的周期产量就能提高！”
“动物细胞的分裂周期是多久啊？”
“自然界的动物细胞分裂周期是6-12小时，人工养殖行业筛选出来的养殖动物，已经是成长周期非常高速的了。我们能做的，就像爱迪生当初造灯丝一样，一分钟一分钟的去提升这个速度，你知道初代灯泡的使用寿命吗？不到五分钟而已……我相信，我们如果能把动物细胞的分裂周期提升到三小时以内，那肉价绝对能降到每公斤10元以内，比豆腐贵，但是，吃多了绝对不会长结石。我们的人造肉前辈，十几年前，生产一公斤肉的造价需要三千美金，我们现在已经做到了一公斤人造肉成本不到五十美金了。”
“还是比豆腐贵很多啊……”孙白糖忍不住叹气。
大家看看自己手里的盒饭，又抬头看看车间里那巨大的生产设备……那些巨大的设备看起了很科幻，但是本省也是巨大的成本啊。
人们都会对巨大的东西感到崇拜和兴奋，就是因为，物质本身就是珍贵的，越大越贵。
要改变这个世界，需要很多很多的钱，很多很多在短期内看不到收益的钱。
想研究科学的科学家需要钱，想改变世界的科学家需要更多的钱，多得要赌上自己的性命。
让南溺水念念不忘的白守时，也有自己的头疼，南溺水每天钉在他的车间里，因为，他对生产的细节非常担心。半个月之内，从改建生产线到高肉纤维产品上市，虽然一切的设计都是在理论上安全的，但是，食品生产的安全线非常高。
虽然，A集团同步安装了监控安全系统，但是，白守时依然在担心，会有其他人潜入。如果潜入的是南溺水那种科学家还好说，高肉纤维这个技术，可不只是无中生肉有限公司感兴趣。
大乱炖计划让很多人都看到了人造肉行业的机会，高肉纤维产品的倾销性覆盖市场，也让很多人发觉了这个巨大市场的利润让人眼红。
坊间消息，总是真真假假，但是，高肉纤维的造价绝对高于零售价这个事实，还是很快流传开了。
高肉纤维能倾销整个市场，完全是因为有某个大财团在做产品补贴，高肉纤维才能以低于成本价的价格投向市场，去支撑那些衍生仿肉制品。
白守时知道这些高肉纤维的生坯产品，是低于市场价出售的，他也知道，这是A集团的惯用办法，低价倾销，挤压死所有的对手，培养用户习惯，然后再一点点加价，建立供应链，从上下游商家手里收钱。
A集团操控“军阀”的手段，可比当年的董卓和袁术高超多了。白守时自己想做小霸王孙策，但是，他知道，自己上下游的供应链和销售链其实都还控制不住，如果没有A集团旗下的重构基金的支持，白守时不确定如果失去了补贴支持，自己手上的这些高肉纤维工厂，还能不能运行下去。
这个世界，从来不是技术选择资金，而是资金选择技术。原本被放弃的高肉纤维会被重新启用，至于被用多久……也要看那些做液态肉的人能撑多久，而且，他们到底能把成本降到多低。
如果他们能把动物蛋白人造肉的价钱降到50元一斤，A集团的活体肉就会成为一种鸡肋产品，固然高级，却注定不能成为独霸市场的产品……
所有的战争，不过是源于一个人说，大家应该走这条路，而另一个人说，我不同意。
而白守时是第三个人，他说，我都不同意。
有战争，就有小人物发战争财，西门楣确实感受到了财富的力量。
虽然只是一家仿肉制品贸易行，但是流水巨大，而且，因为有资金和渠道的支持，这三周的时间里，加上补贴和奖励的收入，西门楣觉得自己很快可以换车了。
“妈的，我以前那么辛苦工作算什么啊？出早市，出夜市，在公会里组织协调活动。一年收入三十几万，我就觉得了不得了……现在贸易行还不到一个月，利润就顶我以前半年的收入了。”坐在日料店里，西门楣还是觉得有点拘谨，她吃得起，但是吃不惯。
鱼生太凉，不如火锅入口。
请客的朋友，就是帮她张罗起贸易站的朋友，当年，西门楣刚刚加入公会的时候，一起在干部会议上打过下手，端茶倒水。
如今，他早已上岸了，还是游走在幕前和幕后，穿针引线。
“所以，公会终究只是社会边缘人物的的抱团取暖啊，要赚钱，还是要投身到大集团的门下。”北浮游有着混血的长相，据说，祖上是丝绸之路上的旧姓。所以，肤色浅，毛发卷，留着小胡子，像是嘴唇上顶了根小麻花。
“你帮我建起这个贸易站，对你有什么好处？”西门楣不是天真的人。
“那是你应得的好处，我不敢在里面抽水的，而你拿到好处之后，才是谈条件的开始啊。”北浮游笑起来，羽毛都从嘴里飘出来了。
“这还差不多，不知道具体的条件，这钱拿的不安稳啊，是要我出卖无中生肉和孙白糖的情报？”西门楣知道这一天是早晚的事，她也权衡过，到底要多少钱，才能出卖朋友？
“情报无所谓了，这一次主持者思考了一下，他们前期就是太纠结于背景调查，才拖慢了进度，被动了。所以，大乱炖计划才迅速执行，堂堂正正，以王道之势，直接碾压就好了，如果碾碎了，幕后人物也就自己站出来了。”北浮游用两根手制捏着日式小猪口杯，“所以，这一次，他们只是希望先布个伏笔，不着急回收人情，你就安心做你的贸易站。但是，你要记得，你欠了一个人情，这个贸易站你开得越久，这个人情你就欠的越大。”
西门楣觉得心里的猫又在挠心了，她知道这场关于“人造肉”品类之争的大战役里，自己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然而，利益总是存在啊……朋友不就是聚散于江湖吗？早点散伙，翻脸，也许不会很受伤。
此时，就像出门不记得到底有没有关了灶上的火，不能回去，只能不停想象，房子是不是已经烧了……
西门楣讨厌日料，鱼生太冷。
西门楣也讨厌等待，因为日久情深，还怎么舍得出卖朋友……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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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 | 康尽欢
题图 | 电影《阿丽塔：战斗天使》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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