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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小林:祝勇的“苏东坡”

唐小林 文学自由谈 2022-08-21

作家祝勇

《在故宫寻找苏东坡》是散文家祝勇的一长达二十万字的散文著作。在该书的后记中,祝勇写道:“千古风流人物,我最想写的,就是苏东坡。不是写一篇文章,而是用一本书,表达我的敬意。笔者在阅读了祝勇的这本书之后发现书中那些有关苏东坡诗词和书画艺术的叙述,最多只不过是借助“故宫”二字作噱头,目的是吸引读者眼球。这部书给人最直接的感受就是,一个根本不了解苏轼的人,在大谈苏东坡。

“粉”一个苏东坡这样的古代名人,虽不至于像现在的“粉丝”那样把他的生辰八字祖宗八代都摸个门儿清,但最起码也别把他的基本生平弄岔了吧?祝勇就能这么干。他好像对苏东坡了解得还并不够,就急吼吼地贸然下笔,率尔操觚:


苏东坡原本就出生于农家,假如他不曾离家,不曾入朝,不曾少年得志,在官场与文场两条战线上尽得风流,他或许会在故乡眉州继承祖业,去经营自家的土地,最多成为一个有文化的劳动者。



祝勇不知道,苏东坡不但从未在官场上“风流”过,而且始终是仕途蹭蹬。他更不知道,苏东坡的父亲苏洵,出生在眉山城西南隅的纱縠行私第也就是说,苏东坡的祖父是经营丝绸生意的。眉山那条著名的纱縠行老街,正是因而得名。苏东坡的母亲程氏,是名副其实的“富二代”。在当时的眉州,程、石、苏三大家族中,程家是最富裕的,苏东坡母亲的家庭,是当时眉州的“首富”。苏东坡和弟弟苏辙也是出生在此。童年的苏轼,从来就没有过什么冻馁之忧,而是在母亲的悉心教育下,无忧无虑地饱读诗书,开开心心地尽情玩耍。在苏东坡的家乡,长期保持着三种近古的风俗,第一就是“贵经术而重氏族”:“大家显人,以门族相上,推次甲乙,皆有定品,谓之江乡。非此族也,虽贵且富,不通婚姻。”两家通婚,必须门当户对。想不到,祝勇居然把苏东坡这样从未干过农活的家庭说成是农家。由此可以看出,祝勇在描写苏东坡时,从源头就出现了根本性的错误。在祝勇的书中,这种想当然的描写,绝非仅见。

祝勇把自己的散文写作当成了故事会和文史“羊杂汤”其烹饪方法不外乎把人们早已熟悉的文人故事帝王将相的故事政治家的故事农民起义军的故事,乃至文物古迹的故事,当作火锅底料,佐以大量虚构细节,进行“抒情化”写作。像下面这样的描写,就是一例


今天我们想象他(苏东坡)当时呼喊与奔跑的样子,内心都会感到畅快。因为他不只烧去了地上的杂草,也烧去了他心里的杂草。自那一刻起,他不再患得患失,而是开始务实地面对自己生命中的所有困顿,他懂得了自己无论站在哪里,都应当从脚下的土壤中汲取营养。火在荒原上烧起来,像有一支画笔,涂改了大地的景物。 



苏东坡赴黄州,并不是一场说走就走的浪漫旅行,而是作为一个被朝廷特别监管,遣送到此接受改造的有罪之人,哪里会像祝勇描写的这样欢天喜地,手舞足蹈?

又如: 


……在此时的苏东坡看来,那泥土也不再肮脏和卑微,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花变成泥土,再变成养分,去滋养花的生命,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貌似朴素的泥土,也是不凡的。从这两句里,可以看出苏东坡的内心已经从痛苦的挣扎中解脱出来,走向宽阔与平静。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本是清代诗人龚自珍《己亥杂诗》中的名句,怎么宋朝的苏东坡给超时空“剧透”了

煽煽情倒也罢了,更让人无法消受的是这些形形色色的硬伤 


宋仁宗庆历四年(公元1044年),范仲淹写下著名的《岳阳楼记》那一年,宋夏签订和平协议,战争结束了,英雄失去了价值,郭纶于是骑上他的青白马,挎上曾经让敌军胆寒的弓箭,孤孤单单地踏上远行的路。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到四川来的,更不知道下一步要去哪里,只是在一个不经意的瞬间,与苏轼迎面相遇。

于是,年轻的苏轼写下了这样的诗句……



范仲淹在《岳阳楼记》的开篇明明交代得清清楚楚:“庆历四年春,滕子京谪守巴陵郡。越明年,……属予作文以记之。”也就是说,范仲淹写《岳阳楼记》是在庆历五年,即1045。这一年,苏东坡刚满九岁,是个儿童,距祝勇所说的“年轻”还差十好几年——据笔者所知,苏轼写作《郭纶》这首诗时,是二十三岁。

更为吊诡的是这样的描写:


他(苏东坡)甚至写了《猪肉颂》,为不知猪肉可食的黄州人发明了一道美食,使他的城郭人民,不再“只见过猪跑,没吃过猪肉”。那道美食,就是今天仍令人口水横流的东坡肉。



既然黄州人不知道猪肉可食,那么他们养猪来干啥?难道是当宠物养来玩?一头猪一年究竟要吃多少饲料?养猪究竟有多辛苦?咱不至于为了歌颂苏东坡而贬低黄州人——哦,不,怪只怪祝勇没读懂《猪肉颂》。苏东坡在诗中明明说的是“贵者不肯吃,贫者不解煮”,即富贵人家不吃猪肉,嫌它低档,贫困人家却又吃不起更不会苏东坡这样的烹饪方法,哪里说黄州人不知道猪肉可吃了?

祝勇在《散文叛徒》一书中说:“虚构的现象在散文写作中不可避免,包括那些标榜‘真实’的写作者,但散文的虚构与小说的虚构不同,小说的虚构是整体性的,而散文的虚构,往往是细节性的,它不能捏造,而只能使叙事更加完善、更加真实。”基于这样的创作理念,祝勇甚至主张“有必要将散文的‘真实原则’更改为‘真诚原则’”。

照祝勇这样的逻辑,散文就成了一种镜花水月般真假难辨的文字。当然,他是这样主张的,也是这样实践的。

(《文学自由谈》2020年第2期.。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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