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 渡：丸子，丸子 ｜ 新力量
杨 渡
包括我在内的这两百余人本无半点瓜葛，今日却不约而同地赶到这儿。这些人有的是风流倜傥的侠客，有的是四处漂泊的浪子；有的是大内、六扇门中的高手，有的是杀人不眨眼的大盗；有的来自大帮大派，有的来自黑道组织。
不管是侠客还是浪子，不管是白道中人还是黑道中人，我们每一个人都算得上是当今江湖中顶尖的高手。凡是江湖中人，不可能没听过我们的名号。当然，有几个老头子我不认得，或许他们是数十年前便隐退了的绝世高手；另有几个陌生的面孔，或许这些都是那几个江湖蒙面高手的真面目。当然，不管认识还是不认识，他们每个人都不容小觑。若没有露一手功夫给“神机诸葛”超卧龙看过，是不可能来到这石台上的。
这些人几乎都和我差不多，从不轻易出手，今日却个个满脸杀气，齐聚于此。倘若有谁不知内情，看到我们现在的举动，定会既惊奇又想笑。只见我们原本赖以生存的成名之手，或是原本拿着自己赖以生存的成名武器的手，如今拿着同一样东西——竹筷。
只有我们自己知道，这一点儿都不好笑。这并不是游戏。关系到整个江湖的大事，怎么可能会是一个可笑的游戏呢？
现在是八月十五的午时。我们手拿竹筷，满脸凝重。在我们这些人当中，有很多对仇家，但此刻没人在意这些。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这个丸子上，这个方圆十丈的石台中央、石柱顶端的丸子上。
这是一个怎样的丸子啊！看到它的第一感觉，便是光滑，极致的光滑，光滑得一丝灰尘都无法沾染在上面。当你凝神盯着它时，你甚至会发现，这个丸子消失在视线中。它竟光滑得能使光线偏转！
当然，不管这个丸子有多么稀奇，也不可能稀奇到如此地步，能使两百余位行踪不定的武林高手不约而同地从各地赶来。我们赶到这儿，手拿竹筷站在石台上，当然不是为了看这个丸子，我们为的是另一件事。
这便要从数天前那个惊动整个江湖的重大事件说起……
听他说，那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夜晚。当时月亮隐于云层中，满天星辰也消失不见。终日在司徒山庄中修修剪剪、打理打理花草的李老头，便是他，拿着灌满劣酒的酒葫芦，慢悠悠地走在这漆黑、毫无光亮的夜空之下。
他找到花草中那条铺满鹅卵石的小径。这条小径，通向他在山庄中的小屋子。他边走边喝，不知不觉便喝了半葫芦的酒。脚下地面变得软绵绵，身子也开始摇晃。
当葫芦空了的时候，他已经走到了司徒山庄的庄主——也便是武林盟主司徒寒的卧室旁。即使脑袋晕乎乎的，反应变得迟钝无比，李老头也发现了一件事：平日里从司徒寒卧室传出的响雷般呼噜声，今日并没有出现。他笑了，自言自语道：“怪不得这么安静，原来是盟主大人忘记打呼噜了。”
立刻，他感觉到一丝不对劲。整个山庄的人都知道，打呼噜是司徒寒盟主每个晚上必做的功课，而且白天越是累，晚上的呼噜声便越响。按照他今日带领人马灭了炎威山上上下下三百零五个土匪的工作量，现在呼噜声应该全山庄都听得见才对，怎么可能悄无声息？
况且，司徒寒还有一个习惯：一到戌时，不管自己多精神，不管还有多少事没办，他都要睡觉。司徒寒不可能不在房间里。
李老头好奇心上来了。他摇摇晃晃地转身，踮着脚，自以为小心地走过花地——虽然每一脚下去，还是要踩扁数朵花。窗户是大开着的。他偷偷朝房间里面瞧了一眼……
“啊——”
一声凄厉的喊叫响彻整个山庄。只见那个天下无人奈何得了的武林盟主，此时一手拿剑撑着半跪在地，眼睛瞪大如铜铃，却是早已气绝……
“全身没有新的伤痕，疑似中毒。但盟主七窍没有流血，面色没有显青，皮肤没有发灰，肌肉没有僵硬，筋骨没有松软，血管没有断裂，肠胃没有溃烂，肝脏没有破碎，真气也是正常流失，不像是中了我所了解的任何一种毒。”
既然连医神都不知道，那肯定没人知道了。我失望地叹了口气，看来，从这方面找出凶手是不可能的了。我的这位好朋友，刚刚还收拾了炎威山土匪，威风至极，如今却只能像一切普通的死人一样躺在那里。这便是死人的悲哀。无论他在死之前是个多么厉害多么不平凡的人，死后也只能被叫作死人。短时间内或许还有人会想到他，但不出几年，他的名字便可能被所有人遗忘了。
可怜的司徒寒，死不瞑目。最后还是医神轻轻拂了拂他的脸，他才闭上了眼。
现在别说凶手是谁，便连那凶手是怎么杀死司徒寒的都没人知道。按理说，没有人能如此悄无声息地杀得死他。江湖中人都知道，武林盟主司徒寒耳目之聪无人能及，不 仅剑法无敌，近身功夫也少有敌手。有人偷袭？这不可能成功的事有谁会去做？
下毒？也不可能。司徒寒说过，这世上若有一百种测毒方法，他至少掌握其中的九十种。他的厨子——便是他的好友润秋雨，武功至少在江湖中排名前五十，厨艺更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只因十余年前惹上杀身之祸，在立马要见着阎王时被司徒寒救了下来，他退出江湖，一直生活在司徒山庄中。这样的老实人，又怎么会下毒？又怎么会给他人下毒的机会？
现在唯一的线索，便是司徒寒卧室地板上的那个点，那个司徒寒亲手刻下的点。尽管没人看见司徒寒刻下它的过程，但李老头发现他时，他还紧紧攥着已出鞘的剑，他那视如生命的寒水剑。
据说这寒水剑是由深海滴水铁打造，净重百余斤。若非“神机诸葛”超卧龙的武器排行榜早已完成，它绝对能排进前三。据说超卧龙正想重新调整，加入一些近年来名声显赫的武器，例如寒水剑。可如今寒水剑还在，寒水剑的主人不在了。
武林盟主若武功不高，凭何统领全武林？百余斤的剑，在司徒寒手中灵活如一支细小的毛笔。在死亡气息的笼罩下，他从容点出最后的一笔。这么一想，我心中更是难受了。
凶手到底是谁？
这件事自然是要追究下去的，现在，有一件比这更重要的事情。
十三年前，当时的武林盟主南宫行，率领正派十三大帮一同将黑道大派刃帮赶到关外。从最近发生的那些事件来看，刃帮恐怕早已渗透进了关内，正在不停扩张自己的势力范围。原本便留在关内的那些刃帮余党，也都纷纷消失，不知去向。
司徒寒的得力帮手“神算”卜先生，在搜集大量资料后，断定刃帮会在三个月后出手。而其出手对象，便是武林联盟。
只是没想到，这刚过了两个月，刃帮尚未来袭，武林联盟的盟主便死了。或许，这正是刃帮的计划之一。这样一来，群龙无首，江湖变成一盘散沙。不用他们出手，我们便已输了大半。
在润秋雨的提议下，一大群信鸽自司徒山庄中飞出。一夜之间，江湖各处都贴满了告示。于是所有人都知道了：只要内功达到“青绿崖”境界，并觉得自己有能力在“武林盟主”这位置上坐稳，便可在八月十五未时之前赶到司徒山庄。通过一次简单测试，即可拥有争夺“武林盟主”之位的资格。
我能想象得出，江湖中人在看到这个告示时，会有多么疯狂……
今日，便是八月十五。此处，便是司徒山庄。
司徒寒没有后人，这司徒山庄也因此不再属于任何人。此时，司徒山庄中的那块空地已不再是空地。在这不再是空地的空地上，有一方石台，有石台上的两百余人，以及两百余人围着的一根石柱，与石柱上的一个丸子。
由于这场关系到江湖未来的争夺赛，金芝沙漠中山一般大的巨石少了一截，玉虚山也少了一大片千金难求的铁竹。巨石做成了石台与石柱，铁竹变成了我们手中坚硬的竹筷。
在以往的争夺赛中，少不了流血拼命，而这场争夺赛却无比奇特：每个参赛者带着五双竹筷走上石台。谁能用自己手中的那双竹筷，夹住石柱上的那个丸子，并让它落到自己肚子里，谁便是新的武林盟主——大到 十三门派的掌门人，小到下三滥的小喽啰，都听命于他。
这别有新意的争夺赛，也是润秋雨策划的。他的理由很简单：传统的武林盟主之位争夺赛都是以混战为主要形式，因此也少不了受伤流血。当今天下高手因为盟主之位折损大半，这是所有人都不愿看到的。大敌当前，若我们个个受伤，刃帮之人一定偷着乐。如今，把出手对象变为丸子，在保持公正性的同时减少了伤亡的出现，实乃万全之策。
不知情的人肯定会为此发笑，觉得非常滑稽。只有我们自己知道，夹住这个丸子有多么困难。
若是普通丸子，吃它易如反掌。但这是江湖第一名厨润秋雨的作品。花费七年时间研究、三年时间制作的丸子，岂会是普通丸子？它由四十九种动物的肉加上八十一种稀奇草药，经过百余道工序制作而成。它唯一的特点便是光滑，极致的光滑。即使在雨后泥地中滚过，也仍是纤尘不染。
只有润秋雨知道如何轻松地夹起这个丸子，若他也参加争夺赛便不公平了。因此，润秋雨自觉地退出这场争夺赛。但，十年心血被别人一口吃了，换作谁心里都不会好受。于是，所有参赛者都同意了润秋雨的一个要求：倘若在两个时辰内还无人能够吃下这个丸子，武林盟主这个位子便归他所有。
等待了半个时辰，未时，终于到了。
润秋雨声如洪钟，道：“开始！”
若是在战场，将军一声令下，所有士兵蜂拥而上。但这是一场属于江湖的争夺赛。一时间，场上毫无动静。这里所有的人都是老江湖了，都明白一个道理：在没有充分把握之时，不可轻举妄动。若耗费了大量精力却又什么都没完成，只为他人做了嫁衣，那便得不偿失了。
于是，谁都没有动。
过了一会儿，还是没有人敢动。
我知道，现在只是缺少一根导火线。估计只要一人有所动作，这里至少一半的人会冲上前去。
趁这时间，我赶紧打量了一下台上的其他人。我突然发现，其实，这场争夺赛也并不是绝对公平。
在我右方的那七人，正是江湖最为庞大的组织“八大仙人”中的七大门主。有谁能以一敌七而不落下风？而且，八大仙人中的张快快，从不离手的武器便是江湖武器排行榜排名第十一位的竹筷。他使竹筷的手法出神入化，那些使刀剑的怎么可能比得上他？
还有，江湖第一门派暗毒门中人并没有来。即使来过，现在也必定走了。暗毒门的独门暗器与毒药是江湖中公认的最危险的东西之一，但这些很难在抢夺丸子时发挥作用。若仍是以往的大混战，他们门主唐暗胜率还是蛮大的，可如今只能放弃。
我又把目光移到左边那个皮肤黝黑的巨汉身上。可我才刚看了他一眼，还没认出是谁，他已大吼一声，冲向石柱。
他，便是独行盗石心。他日行千里，夜盗百家，自创的石心体刀枪不入。他脖子后头那个形如蜈蚣的疤痕，便是同为独行盗的鬼头的那把武器排行榜上排名第六的鬼头刀留下来的。他不仅不感到羞耻，反而以此为荣，毕竟被鬼头盯上还能活下来的人寥寥无几。
他硬功夫如此了得，轻功也不赖。只是眨眼工夫，石心已经扑到了石柱前，手中竹筷对着丸子夹去。
当他的竹筷离丸子只有数寸远之时，一道模糊的身影冲天而起，撞在石心身上，将小山一般的他撞了出去。
此人一身青衣，是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老者。更令人吃惊的是，他轻功之高世间罕见，却是个跛子！
我立刻认出了他。他便是那个在江湖上极有名气的杀手——“跛子”沈破。据说他天生脚上有些毛病，于是从小苦练轻功。因此他这个跛子的速度比那些不是跛子的人还要快，而且快得多。
沈破的身子在空中顿也不顿，飞快飘向丸子。立刻，有人以更快的速度跃到半空中，一指把他摁了下去。
这一指实在太快，快得我只能看到一道残影。除了“天山无影指”，还有什么指法那么厉害？除了无影帮帮主无影，还有谁能将“天山无影指”练得炉火纯青，能够收控自如？不久前，藤山一带的山贼首领毛灵，便被无影一指戳穿了脑壳，而此刻沈破却只是被他从空中震了下去，毫发未伤。
无影得意地笑了笑。可笑声未停，一道拳风已向他袭去。他虽然及时躲开，胸前的衣服还是变得皱巴巴的，如同枯枝的表皮。
不少人已惊呼出声：“枯枝拳法！”
没错，那身穿绿袍的老者，便是枯枝帮帮主枯枝。当他全力施展枯枝拳法，甚至能使数丈内土地生机全失，尽成荒芜。但高手与高手之间惺惺相惜，所以一般没有人会真的下杀手。
枯枝脚步未停，四道身影已十分默契地从四个不同的方向朝枯枝暴射而去。一个身形如鹰，撒出密集的暗器，一个大吼一声，两只熊掌般巨大的手掌迎了上去。一个如豹一样扑了上去，还有一个直接将自己撞了上去。
这想必便是皇宫中被称为“英雄抱得美人归”的“四大侍卫”——鹰熊豹龟。身形如鹰的那个肯定是以一身高超轻功闻名江湖的鹰，击出双掌的那个估计是拥有一身蛮力和精湛近身功夫的熊。猛扑上去的那个应该是有超强爆发力但不擅长打持久战的豹，至于将自己撞上前去的，必定是那防御力特强的龟了。他们身为皇宫侍卫，却来争夺武林盟主之位，肯定是接到皇上的旨意。倘若他们其中一人有幸成为了武林盟主，皇上便可借此掌控江湖。
枯枝被打得措手不及，只好先行退去。鹰熊豹龟一击得手，立即冲向丸子。不过，争夺赛规定只能用竹筷接触丸子，他们也只好抽出了插在腰间的竹筷。
他们配合得天衣无缝，分别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奔向丸子。要是谁想阻拦他们，恐怕得化身为四人才行。
可意外总是会发生的。的确没人试图阻拦鹰熊豹龟，但他们的目标——那个丸子，却突然斜斜地飞了出去。
我们齐刷刷抬头望去。半空中一位女子的纤纤玉手在轻轻拨引，丸子便神奇地朝她飞去。她此刻施展的正是柳叶帮的独门擒拿——七七四十九柳叶擒拿。那么这位脸上微笑如沐春风眼中却冷若冰霜的女子，想必便是柳叶帮的帮主柳飞絮了。
据说这门擒拿术十分厉害，若修炼至巅峰，甚至能隔着几丈远的距离制服对手。区区一个丸子，柳飞絮当然能轻松取去。
可丸子没飞多远，便又毫无预兆地停了下来。紧接着，它脱离原本的运行轨道，朝着反方向飞了回去。这令柳飞絮的脸一下子阴沉下来。
我立即扭头看向那个方向。我猜得没错，除了鹰爪帮的鹰爪擒拿，还有什么能够与七七四十九柳叶擒拿抗衡？
出手拦截的果然是我众多朋友之一的鹰爪帮帮主王鸢。他常年待在淮水一带，已多年没踏入江湖，我也好久没碰到他了。竟然连他也被这次武林盟主争夺赛吸引过来。
丸子飞速移向王鸢，可见这几年他的武功没有懈怠，反而精进不少。不过，堂堂柳叶帮帮主也不是吃素的，估计她刚才只用出不超过两成的功力。
在柳飞絮的努力下，丸子速度减缓，最终停了下来，正好停在石柱上空。他们二人虽然已经毫无保留地输出内力，但怎奈实力相当，丸子还是停在原位，纹丝不动。
正在这时，两个身影突然出现，同时撒出满天寒星，迫使柳飞絮和王鸢双双放手退开。
两力消失，丸子立刻落了下去。那两个人立刻俯身冲下去捉。
我认出了他们。一样的相貌，一样的身材，轻功身法与暗器手法极其特殊。他们一定是“擒风捉影”兄弟——朱擒风和朱捉影。
他们兄弟二人轻功高超，暗器本领也不弱，在黑道上也算得上是一等一的高手了。他们得意地乘风而下，似乎料定这丸子会落入他们之手，料定武林盟主之位是他们的囊中之物了。
又有两道风声从我头顶呼啸而过。两道身影分别扑向朱擒风和朱捉影，手中的剑分别闪电般刺出。朱擒风和朱捉影在空中无法借力，只好也赶紧收手退开。那两道身影没有追击，缓缓落在石柱两侧。
又是一对兄弟！
他们看起来大概只有二十余岁，在剑上竟有如此造诣，真是不可思议。
再看他们的剑，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两把怎样的剑啊！只见剑身是不起眼的漆黑，毫无剑的锋芒，却散发出一种迷人的光芒，若有若无地渗透出一种石头般刚劲的韵味。
这一定是石佥与石刀两兄弟。在武器排行榜上排名并列二十三的刚石剑与劲石剑由同一块铁炼制，同一锻造师锻造，同一时刻出炉，是石剑帮帮主石剑的儿子石佥与石刀的武器。他们兄弟二人得父亲石剑的亲传，十二岁时便联手把父亲打得灰头土脸，虽然石剑总说是因为他没使出全力。
立即，五个人围了上去。他们分别穿着金色大袍、绿色大袍、蓝色大袍、红色大袍、黄色大袍，手中的剑刃反射出的光芒也分别偏金色、偏绿色、偏蓝色、偏红色和偏黄色。
我心头一紧：糟糕，石佥与石刀有大麻烦了。
他们五人，便是“张家五兄弟”——张金、张木、张水、张火、张土。他们的武器金剑、木剑、水剑、火剑、土剑分别在武器排行榜上排名第十八、十九、二十、二十一、二十二，自创的五行剑阵即使是石剑也难以破解。
其实，从张家五兄弟中随便挑两三个出来，石佥或石刀都能轻松击败。但他们五个一同出手，结果便难以预测了。也正是因此，素来一同出手的张家五兄弟的武器才能排在刚石剑、劲石剑前面。
对付张家五兄弟这样轻灵迅速招式繁多的剑阵，刚劲、朴实无华的招术是最有效的。五行剑阵虽强，但暂时也奈何不了石佥与石刀。
随着战斗逐渐趋于白热化，好些原本和我一样静观其变的人也忍不住加入了争夺的队伍。我一步跨出，又觉得似乎时机未到，便退了回来。
那眼珠子闪烁着诡异绿光的瘦弱男子手 提一把碧绿色的长剑，快步上前，一剑削向石柱，似乎是想削断石柱，再用竹筷夹住下落的丸子。只不过，石柱的坚硬是漫漫岁月不断打磨而成的，这一削只是令石柱上多了一个如森林般充满生机的碧绿色豁口。
只有在武器排行榜上排名第十七的森林剑，才能留下这种豁口。那个男子当然是森林剑的主人，江湖中势力极大的“爆竹门”长老——“七支竹”七兄弟中的老五竹林。他得了森林老人的真传，少有人能胜过他。
忽见一把蓝汪汪的袖剑飞向竹林。他虽反应迅速，将森林剑横在胸前，却还是被这股大力震出老远。
一击得手，袖剑立刻飞回那人的袖中。他一定便是洪泉。那柄袖剑，也一定便是在武器排行榜上排名第一十六的“汪泉”。它被一根精铁打造的细链系在“八大仙人”老七洪泉的手臂上，来无影去无踪。
可正当洪泉得意之时，一个又高又瘦长得像竹竿一样的人转过身来，手中竹竿一伸，将他打飞出去。这肯定便是竹竿——武器竹竿在武器排行榜上排名第十的竹竿。他号称“一根竹竿走天下”，是“七支竹”七兄弟的老三。
立刻又有三人向竹竿冲了过去。“八大仙人”老六木疏拿着武器排行榜上排名第十五的木梳，“八大仙人”老五铁户羽拿着排名第十四的铁扇，老三王淹拿着排名第十二的纯银烟斗，分别朝竹竿身上的要害招呼。
木疏手中木梳的那四十九根梳齿是中空的，可以射出四十九枚细如牛毛的银针，即使事先有所防备，也是防不胜防；铁户羽是当今铁扇门的门主，铁扇功夫可想而知；至于王淹，他使用烟斗的手法混合了当今众多刀法、剑法、锤法，常人完全无法抵挡他的攻势。三人联手，纵然竹竿靠手中那根竹竿走遍天下，一时也被打得手忙脚乱，难以招架。
竹签的武器牙签在武器排行榜上排名第十三。他既是“八大仙人”中的老四，又是爆竹门“七支竹”七兄弟的老四。他跑过去劝架，说什么“八大仙人”和爆竹门应该要好好合作，一起对付其余人，结果直接被王淹的烟斗顶了回来。
我转移视线，看向张家五兄弟与石佥石刀两兄弟的战场。石佥石刀加起来只有两把剑，很难挡下五把剑的攻势，已经快撑不住了。
毕竟石剑与我有些交情，我只思忖了一小会儿，便打定主意要去帮帮他们。
正要上前，一只手轻轻搭在了我的肩上。一转头，我发现，站在我身后的正是石佥与石刀的父亲，石剑帮的帮主，武器排行榜上排名第五的石剑的主人——石剑。
刚才我竟没想到，连儿子都来了，我的这位好朋友会没来？
我诧异地问：“奇怪，明知自己儿子陷入困境，你怎么还站在这儿，看着那五个无赖欺负你儿子？”
石剑的脸上露出一种高深莫测的欠揍表情，并说了一句高深莫测的话：“这也是一种历练。”
既然连别人的父亲都站着看戏，我有什么理由冲上去？
石佥与石刀似乎随时都要输，却总能化险为夷。他们与张家五兄弟不断变换身形，在石台上游走不停。
他们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对手身上，自然不会注意到一件事：如果他们继续朝那方向移动，便会撞上一个正在闭目养神的老头子。
不出我所料，没过多久，外围张家五兄 弟中张木的剑便差点儿擦着老头子的鼻子。
紧接着，张水的剑又划向他的咽喉。我连忙张嘴想提醒一下那个老头子，却见他看似不经意地一晃脑袋，便躲了过去。
他们仍然没有注意到老头子，手中的剑不断地朝他身上削去。哪知他身子摇摇摆摆，站不稳似地晃来晃去，银光倾泻，竟连他的衣襟都没碰着。更令人吃惊的是，在这银光下，他竟连半步都没有移动过。
看来，这个身穿紫色锦袍的老头子也是个顶尖高手。只凭一双耳，便可辨出剑的轨迹。不过真正令我感到可怕的是，我竟认不出他是谁，也看不出他的来历。武功高强之人，想不出名很难，想让别人完全看不透自己更难。我不但不认识他，从他那躲避的身法中，我也看不出他的武功属于哪门哪派。
张家五兄弟与石佥石刀仍在移动，朝着那位深不可测的老头子的方向移动。
我与张家五兄弟没什么交情，但石佥石刀便不一样了。也不知道最后那老头子被激怒后会有什么举动。
几次呼吸后，张火的身子都要顶到老头子了。终于躲不开了，老头子一皱眉，猛地睁开眼。他的眼中，爆发出一种威严。我想，凡是对上这目光的人，肯定要打几个哆嗦。
紧接着，老头子张开了嘴。
深吸一口气，他怒吼了一声，我顿时感觉到一股力量席卷而来。
紧挨着老头子的石佥石刀和张家五兄弟本已消耗了较多体力，猝不及防中直接被震下了台。这一吼，以老头子为中心，地上的尘土呈环状飘了起来。比较靠近他的都连退数步，倒霉的几个更是直接摔下石台，失去了参赛资格。
眨眼间，这石台空出一大片，少了好多人。
天啊，这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老头子，内功竟如此强悍，多半是达到“紫金巅”这一最高境界了。
超卧龙曾计算过，一个人即使不吃饭不睡觉一天十二个时辰全用来修炼内功，也得五十岁时才可能达到“紫金巅”境界。凡是达到“紫金巅”的高手，没有哪个会如同刚从石头里蹦出来一般籍籍无名。为什么我会不认识这位老头子？唯一的解释是，他早在十余年前便退隐江湖，没有出现在世人面前。
当今天下内功达到“紫金巅”的高手，一只手便数得过来，而这些大人物中，只有一个人符合要求。这谜一样的老头子一定是他，那个在三十余岁便达到“紫金巅”这一境界、十余年前归隐山林的绝世高手——“威震海”海威。
这么大动静，还有谁察觉不到？不管是石台上的还是石台下的人，目光全转移到了这老头子身上。参赛者原本打得热火朝天，此刻也全都停了下来。
边上的石剑也变了脸色，他想必也猜出这个老头子的身份了。
我笑着走上前，向他作了一揖，试探性地道：“这次的争夺赛倒真是精彩，连早已隐居的您老都来参加了。”
他仰天大笑，笑声中夹杂着的内力震得我鼓膜吃痛。他道：“真没想到，我海威隐居十余年，竟还有人记得我这一只脚踏进棺材的老头子。其实我这次出来只是图个新鲜，想尝尝当武林盟主的滋味。”
果然是他！
“海威”这名字刚出现，场上一片安静，所有人都愣住了，毕竟这名字背后的力量太过于庞大。
我想再问个问题，可他闭上眼，似乎又开始闭目养神，懒得说话了。我只好将原本想说的话咽回肚子里。
我知道，海威将是所有想成为武林盟主的参赛者的最大对手。十多年前，他便是世上顶尖的高手。现在，也同样是。
过了好一会儿，海威带来的震撼才逐渐消失。不少人这才反应过来，重新开战。
竹竿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出三招，把还愣愣地站在原地的木疏、铁户羽顶出场地。只有王淹在最后一刻反应过来，用烟斗挡了一下，身子倒飞出去，刚好在石台边缘处站稳了脚。
如今台上留下的差不多都是高手中的高手。高手中的高手与高手中的高手对决，往往都是几招定胜负，因为只要有一丝闪失，对方便能抓住这机会，获得胜利。一个又一个小战圈形成，我往往刚注意到，转头要去看，他们便已分出了胜负。
我虽眼力超群，但也无法关注全场的情况，错过了不少精彩对决。毕竟只有一双眼，同一时刻没法关注着两处战场。
“八大仙人”之首，那把在武器排行榜排名第八的断剑的主人——断剑，发现“八大仙人”中三人皆被竹竿打倒，怒气冲天，提着自己的断剑冲上前去，几招便把竹竿逼下了石台。
这倒又惹“七支竹”七兄弟的老大竹爆生气了。这位爆竹门的掌门一棍抽开缠着他不放的几个对手，拿着那武器排行榜上排名第四的独门武器爆竹棍，朝着断剑冲去。
这爆竹棍表面看上去只是一根普通的以镔铁打造的棍子，其实它十分不普通。爆竹棍是中空的，把一种处理过的火药放入其中，当它碰到一样物体上时，火药便会爆炸，使物体受到巨大伤害。爆竹棍会因火药爆炸而剧烈颤动，再次对物体进行打击，令其灰飞烟灭。
断剑自然知道这一点。对于他们来说，武器已是生命的一部分，比区区一个武林盟主之位重要得多。断剑不敢让自己的断剑碰到爆竹棍，因此束手束脚，只能不断后退，迫不得已下了石台。可竹爆的气好像还没消，看到边上的王淹，他扬了扬手中的爆竹棍，王淹便只好苦笑着跳下石台。
竹签看着竹爆，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确实，若有人对付爆竹门，身为“七支竹”七兄弟的老四，他不能不管；若有人对付“八大仙人”，身为“八大仙人”中的老四，他也不能不管。可现在却是爆竹门与“八大仙人”之间争斗，他对哪一方都没法出手，只好在一旁看着，谁都不帮。
目前，爆竹门还有老大竹爆、老二竹子以及老四竹签在台上。“八大仙人”七人参加，如今却只剩下老二张快快与竹签了。算起来，还是爆竹门更有优势。竹爆的爆竹棍在武器排行榜上排名第四，竹子的独门火器“霹雳火雷子”也在武器排行榜上排名第七。至于张快快，只不过是在抢夺丸子上有点优势罢了。
张快快似乎也意识到了这点，他并没有冲向竹爆或者竹子，而是冲向了丸子。
他一出手，很多人便忍不住要出手了。张快快数十年的功夫尽在竹筷上，谁知道他会不会一出手便轻松夹走丸子。边上几个一直没动的都立刻冲了上去。
张快快停下脚步，从腰间抽出一双竹筷，看了看伸手便能够到的丸子，又警惕地看了看走向他的几个竞争者，发出一声低吼，做好了动手的准备。当看见这些对手立刻又退了回去时，他明显放松了许多，舒了一口气。
但他并没有发现那几个竞争者转身时脸上幸灾乐祸的怪笑，也没有发现他身旁站着的那个一身黑衣的浓眉大汉。
他将手中竹筷伸向丸子。不出我的意料，那双竹筷在即将碰到丸子时，突然断成七八小截掉在了地上。张快快一愣，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一转头，他的目光正好对上了黑衣大汉那刀锋般的目光。
张快快一低头，看到大汉腰际的鬼头刀，脸色更难看了。他肯定也认出这个大汉了，武器排行榜上排名第六的鬼头刀的主人——刀圣鬼头。
张快快脸色难看归难看，至少还没有害怕到打哆嗦、昏倒的地步。他立马又抽出两双竹筷，一双去夹丸子，另一双却直刺鬼头双眼。若鬼头想保住自己的眼睛，出手抵挡他的攻击，自然便无法阻拦他了。这一手，真的是妙。
可是，他想错了。他低估了鬼头的本事。银光一闪，刺向鬼头双眼的竹筷断作七八截，去夹丸子的那双竹筷也同样断作了七八截，落了一地。
张快快的脸色简直比猪肝还难看。他伸手去抓最后的两双竹筷，却摸了个空——哪里还有竹筷啊，原本剩下的两双竹筷同样也断成了七八截。
好快的刀！一眨眼，它便削断整整八根竹筷，且每根竹筷都断成七八截，这其中的灵动与多变真是难以用语言来形容。再看那长短不差丝毫的一截截竹筷，我不禁又为他的眼力之强感到吃惊。
这下子张快快急了，没时间从怀中取出自己平日使的铁筷，一掌拍向鬼头的胸膛。但张快快原本便不是鬼头的对手，在没有武器的情况下自然更不可能胜过他了。鬼头内力之强在江湖中也是排在前列的，他刀一横，一震，张快快便飞出场外。
此时，场上的战斗已到了白热化状态。对付你已经无需多大理由，或许仅仅只是看你不顺眼罢了。除了我之外，还有海威、竹爆等人似乎没人敢惹，还有好几个平平凡凡没找别人麻烦的人也没人找他们麻烦，其余的都加入了战斗。
有些人更是一刻也不曾停歇。要么是他自己不断找别人麻烦，要么是别人总找他麻烦。比如鬼头，他虽是块难啃的骨头，但他臭名远扬，仇人众多，有不少人想啃一啃他。其中，便包括清风帮帮主，手中清风徐来剑在武器排行榜上与石剑排名并列第五的“天下第一剑客”——清风。
鬼头出手极快，只有比他更快，才能胜过他。
江湖人皆说清风的剑如无孔不入的清风，虽然有夸张的成分，但也说明清风的剑的确快得出奇。至少，比鬼头的刀更快。
“唰唰”几下，鬼头便已经狼狈不堪。或许面对武器排行榜上排名前三的那三位，鬼头也不会这么狼狈，但清风剑法正好克制了鬼头的刀法。只是数个回合，鬼头已经险象环生。
又是数个回合，鬼头的衣服便破得不像是衣服了。再过数个回合，挂了彩的鬼头狼狈地施展轻功飞下台。不过在最后时刻，清风手腕一抖，鬼头的屁股还是被扎了三下。
但是一物降一物，一人降一人。解伪九结的九节蝎尾鞭在武器排行榜上排名第九，比清风的清风徐来剑要低上好几名，可他和清风交手，反倒是清风落了下风。
解伪九结的独门武器九节蝎尾鞭乃是一对长达一丈的软鞭。它如蝎子的尾巴般迅速，有力，一触即伤。当解伪九结舞起那对九节蝎尾鞭，施展蝎尾鞭法时，他身上便几乎毫无破绽了。
这正是清风剑法的克星。清风剑法虽无孔不入，却难以攻破九节蝎尾鞭的防御。即使偶尔发现破绽，那三尺七寸的剑能有什么用？将三柄相同的剑首尾相连，也只是勉强够得着解伪九结的衣角罢了。
这回倒是清风险象环生了。
见状，石剑对我沉声道：“情况不太妙，我去帮帮清风那小子。失陪了。”
说着，他几步上前，加入了清风与解伪九结的战圈。
解伪九结再厉害，也敌不过同有“天下第一剑客”称号的清风与石剑的前后夹击。清风与石剑的剑法一个极柔、一个极刚，配合得天衣无缝。不管解伪九结所施展的“蝎尾鞭法”有多完美，他顾得了前便顾不了后，顾得了后便顾不了前，不再像刚才对付清风一人那般轻松。
面对二人强猛的攻势，解伪九结逐渐变得手忙脚乱。越是手忙脚乱，破绽越是多，情况也变得越是不利，解伪九结便更加手忙脚乱了。片刻，解伪九结高声喊着“甘拜下风”，笨拙地跳下了石台。
石剑与清风的剑仍没有停下。只是，对手变了。现在，石剑的对手是清风，清风的对手是石剑。他们心有灵犀，像是商量好了似的，都在解伪九结下台的瞬间朝对方出手，似乎早已知道对方也一定会在同时出手。
他们的剑招完全不同，一个繁华灵动，一个朴实无华，但却是同样的玄妙无比。
相比清风与鬼头的短暂交手，这场实在是太精彩了。清风与石剑的剑法相互克制，谁都占不到便宜，且他们二人内力、轻功本领都是旗鼓相当，所以打了很久也没能分出胜负。
或许，这一次也分不出胜负。
过了差不多一刻钟，清风与石剑的速度才逐渐慢了下来，变得气喘吁吁。无论内功多高体力多好，全神贯注毫无保留地交手一刻钟，没有上气不接下气才是怪事。我知道，这场战斗快要结束了。
又是数个回合，突然，他们的动作停了下来。二人静静地站着，双眼紧盯对手，只是不停喘息。大概他们在抓紧时间恢复气力，好拼尽全力施展出最后的一招并以此分出胜负吧。
脚一跺地，他们同时飞到空中，“叮叮叮”又过了三招。然后，只见石剑将剑横在身前，清风收肘扭腕，两股内力同时爆发，两把同在武器排行榜上排名第五的剑同时刺出，在空中相碰——
“当——”
两道身影同时倒射而出，无力站稳，在台上各擦出一道长长的痕迹，落下了石台。不出我所料，这番交手，没有谁赢，也没有谁输。
这结果丝毫不让人意外。他们相约对战百余回，却从未有谁占过真正的上风，几乎都是以平局收尾。这一场若不是平局，才真是让人意外呢。
再次环顾四周。在我专心观看石剑与清风交手之时，台上不知不觉已经少了好多人。剩下的人也都好不到哪儿去，有些衣服变得破烂，有些身上多了几条伤痕。那些像我一样没有参与争夺的，也几次换了位子。丝毫未变的，只有海威一人。他仍在原地闭目养神，看似随随便便地站着，空门大开，却没有人敢打扰他。刚才他那一吼便震飞十余人，给所有人带来了不小的震撼。
我看了看正对面台下伫立着的巨大漏刻。这个漏刻是为了争夺赛特别设计的，当箭壶完全装满水，便是正好过了两个时辰。不经意间，漏刻差不多已经装了一半水。
看看石柱上的丸子，再看看那些参赛者，我苦笑着摇了摇头。时间过了一半，参赛者也少了一半，丸子却还是待在原地，没动过似的。
突然听见一阵惊呼，回头看去，原来是握着爆竹棍的竹爆笔直朝石柱冲去。看来他也忍不住了。
从武器排行榜的排名上看，竹爆是场上最强的。排名第一的五枚绣花针的主人花贞秀早已退出江湖，多年来无人知道她的踪迹。排名第二的传奇武器——“快刀”杨渡的刀“火花”，早已因杨渡的不知下落而不知下落。至于排名第三的“云里雾”的主人云里雾，乃是当今皇上的贴身侍卫，自然不会出现在这儿。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竹爆身上，甚至连一直对所有竞争者满不在乎的海威，也将眼睁开了一线。
大概所有人的想法都和我一样：静观其变。他们没有出手，只是悄然向着石柱前进。
没人阻拦，竹爆的速度很快。整个石台方圆不过十丈，只是数息时间，竹爆离石柱便只有一丈远了。很多人都有些憋不住了，开始蠢蠢欲动。
正在这时，一道鬼魅般的身影挡在了竹爆面前，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似的。我只看到一抹模糊的黑光在视线中一闪，他便出现了。
竹爆目标很明确。他没有出手，一闪，闪到左侧，想直接绕过那蒙面的黑衣人。哪知黑衣人脚下不知怎么一动，身子也是一闪，竟仍是站在竹爆身前。
竹爆再闪到右边，可黑衣人依然挡住了他的去路。我不禁感到有些吃惊。要知道，竹爆乃是爆竹门的门主，独门轻功身法“爆步”并不比我赖以成名的轻功身法“翻天式”差，他的轻功本领绝对是一流的，却不知这位轻功如此了得的黑衣人是何人。
竹爆的脸色微微一变，沉声道：“不知阁下是谁，何必要阻拦我？”
黑衣人轻笑了一声，道：“并没有规定说我不能阻拦你吧？难不成阻拦你还会被取消资格？”
竹爆阴沉着脸道：“那便休怪我无礼了！”
当说出第一个字时，他已提起爆竹棍，猛地跳到空中，一棍子朝黑衣人的天灵盖打去，带起一股劲风。
这一棍如此刚猛，若黑衣人真的被打到，即使棍中没有火药，他的头骨也会四分五裂。可他像是不知道爆竹棍的威力，竟不闪不避，似乎要硬接这一棍。我不禁来了兴致：莫非这神秘的黑衣人要施展什么神奇的招数不成？
爆竹棍携势挥下，竟响起一阵音爆之声。终于，黑衣人有所动作了。只见他身子诡异地一转，便堪堪躲过了这一棍。同时，如变戏法般一扬手臂，他的手中便出现了一把怪模怪样的武器。武器表面的银光像是有生命般流转不停，令人始终看不清它的真面目。
竹爆不屑地冷哼一声，手腕一扭，爆竹棍便又朝着黑衣人的脑袋狠狠抽去。立刻，他改变了主意，狠狠地朝着黑衣人脑袋抽去的爆竹棍硬生生停了下来，莫名其妙地停了下来。
正感觉奇怪，我突然发现，其实竹爆不得不这么做。那黑衣人手中的银光，在竹爆毫无察觉的情况下，逼近了他的咽喉。
这时我才看清楚银光中那把武器的模样。它像是一把剑，但剑身二次扭曲，状如一条扭动的蛇，十分怪异。
由于这把怪剑的剑身极宽，二次扭曲后，竟像是两把月刀与两柄大镰刀组成的。它，名为“灵蛇”。剑的种类繁多、数量繁多，是江湖中最为常见的武器，但这灵蛇剑极少有人见到。那些有幸见到它的人，大多数都死了。这独一无二的灵蛇剑，是杀戮的象征。
我惊呼：“你是灵蛇！”
黑衣人轻叹一口气，悠悠地道：“我早料到你会认出我的，杨见。”
他取下蒙面的黑布，露出那张我在不久前刚刚见过的脸。没错，他正是灵蛇！
经过几个月的追踪，终于在两个月前，我和司徒寒找到了这一带黑道的总瓢把子——灵蛇。
应灵蛇的要求，我带着其余人马离开了，只留下司徒寒与灵蛇单挑。最终，司徒寒以手中寒水剑将灵蛇的灵蛇剑斩断，战胜了灵蛇。
虽然狡猾的灵蛇还是逃走了，但这场战斗并不是无意义的。灵蛇本名肯定不是灵蛇。他偶然得到灵蛇剑，练成灵蛇剑法后，江湖中才出现了他这号人物。灵蛇剑法是一种来历不明的诡异剑法，而这剑法只有依靠灵蛇剑才能发挥出威力，否则毫无用处。毁了灵蛇剑，灵蛇剑法算是彻底废了，灵蛇自然无法继续坐在总瓢把子这个位子上，对武林联盟也不再有任何威胁。
可现在灵蛇手中的不正是灵蛇剑吗？世上独一无二的灵蛇剑，怎么会出现第二把呢？
似乎看出了我心中的疑问，灵蛇笑道：“我知道你现在肯定非常诧异，因为是你亲手将我那被斩成三截的灵蛇剑送给傅造的。没错，灵蛇剑确实是断了。不过，我找到了当今第一锻造师傅造的住所，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请求他用材料堆中那三截灵蛇剑剑身为我打造一把武器。他同意了，甚至加入新的罕见材料，在原先陨铁剑身的基础上打造出我手中这把新的灵蛇剑。哈哈，这把剑比原先那把更轻更快，更加适合我。”
我更诧异了：“怎么可能！傅大师从来不为黑道中人打造武器，你便是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会帮你！更何况你没有了灵蛇剑，也不一定对付得了他！”
灵蛇笑了，道：“傅造那老家伙躲入深山数十年，即便听说过我，你确定他能认出我来吗？更何况有个人欠我人情，为我制作了人皮面具，他更不可能认出我了。在海量稀有材料前，在我的诚意下，他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我微微皱起眉头：“是八大仙人的老八‘没有用’孙丁做的人皮面具吧。十余年前暴毙的唯一懂得易容术的‘百变王’万变是他最要好的朋友。若还有人掌握易容术，便只能是他了。”
灵蛇又诡异一笑：“我可什么都没有说，你觉得是便当他是吧……”
话语突然停顿。灵蛇眼神一凝，手中灵蛇剑往前轻轻一递，竹爆喉咙上出现了一道血痕。他冷声喝道：“把刚才塞入爆竹棍的火药取出来，再将爆竹棍放在地上。”
竹爆的脸色青白交替。在灵蛇毫不放松的目光下，他只能老老实实地将棍中球形火药取出并放回腰侧袋中，再把爆竹棍放在地上。
棍一触地，手一松开，灵蛇便一脚将这武器排行榜上排名第四的爆竹棍踢得远远的。竹爆脸上掠过一股怒色。但他显然也明白现在的形势，生生压住了怒火。
灵蛇又淡淡地道：“慢慢退后。”
竹爆不敢不从。他后退，后退，再后退。正当再次提脚时，他脚一蹬地，施展轻功，便欲从灵蛇头顶上掠过，去夺那丸子。就在同时，他朝灵蛇撒出漫天星点，右手遥遥对着远处的爆竹棍，手心一曲，爆竹棍已朝他飞去。这正是爆竹门的独门暗器手法“爆竹飞花”与独门爪法“曲竹爪”。
如果灵蛇要阻拦竹爆，那满天寒星够他好受；如果他要抵挡暗器，便无法拦住竹爆。如此完美的计划，必是经过了缜密考虑。
其实我本该想到的。爆竹门门主岂会轻易被他人激怒？一切面部表情的变化都只是他的伪装。
这一幕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但灵蛇似乎早已料到。在竹爆撒出暗器、隔空取爆竹棍、掠过灵蛇头顶的同时，漫天星点消失不见，爆竹棍又被灵蛇剑一剑抽飞。灵蛇依然挡在竹爆面前，他一剑刺向竹爆的胸膛，带着凌厉无比的劲风。
竹爆脸色大变。此时，他正朝着前方冲去，像是将自己的胸膛往剑尖上送。但他也并非等闲之辈。他一面减缓冲势，一面将内力凝聚于双手之间。在最后一刻，他手掌往剑身上一拍，身子便靠这反冲之力飞了回去。
竹爆的双手虽然被内力完全包裹，但还是被锐利的剑气划伤，血流不止。他不敢还击，也无能还击。他虽是一帮之主，一身武功鲜有人能与之匹敌，和灵蛇交手时却数次落入下风。爆竹棍霸道无比，但它十分笨重，缺乏变化，完全敌不住灵蛇剑强猛而又迅速无比的攻势。
这次，竹爆不敢再耍花招了。他停也不停，直接飞身下台，想必灵蛇诡变的武功与浓浓的杀气使他心生退意。
逼退竹爆后，灵蛇身上的杀气稍微减弱了一些。他转过身，不急不缓地走向丸子，一时竟没人敢阻拦。
不过，武林盟主之位的诱惑力太强。终于，有个大汉从一旁冲出，手中破山刀斩向灵蛇的脖颈。他大吼道：“灵蛇，你小子太贪心了。你已经掌控了大半个黑道，还想获得整个武林的掌控权，真是贪得无厌。我岳破决不会让你的计谋得逞！”
这是破岳帮帮主岳破。他的破岳刀法在江湖中也算得上是一流了，只不过完全没法与灵蛇的灵蛇剑法相抗衡。
一剑削发，二剑碎刀，三剑触喉，威风无比的破岳帮帮主只能在灵蛇的逼迫下乖乖地走下台。
是时候出手了。
不过立刻，我打消了这个念头。我看见了隐藏在离石柱不远处的人群中的竹子。当然，这竹子并不是用来做竹筷的竹子，而是一个人——爆竹门“七支竹”七兄弟中的老二。
准确地说，我打消了念头，是因为看见了竹子指间夹着的那颗珠子，那颗火烧般通红、表面隐隐有雷弧跳动的珠子——武器排行榜上排名第七的霹雳火雷子。
在排行榜上的所有武器中，论威力，霹雳火雷子当属第一。其实，严格来讲，它不应该算作武器，而应归为炸药这一类。竹子花费数年时间才设计出了这玩意儿，只需注入一点点内力，它便会爆炸开来。
看他这样子，明显是打算要出手了。那我何必要抢着出手呢？
抱着这样的想法，我决定再等一会儿。
看着灵蛇走到石柱边，旁若无人地从腰间取出竹筷，我想，竹子大概要出手了……
脑中正闪过这个念头，只见竹子猛地从人群中蹿出，冷笑道：“我爆竹门得不到的东西，你也别想得到！”
话音未落，那颗蕴含巨大威力的霹雳火雷子已射向石柱。
一直神色淡漠的灵蛇，此刻也变了脸色。看到灵蛇那惊恐的表情，我笑了。很快，我又笑不出了。我想到一件事，一件极其重要的事：霹雳火雷子爆炸后，首当其冲的不仅仅是灵蛇，还有石台上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以及丸子。
再回想竹子的那句话，我才意识到，竹子的目标不只是灵蛇。他竟然宁肯得罪所有人，也要毁了丸子，让这场争夺赛变得毫无意义！
台外观战的润秋雨急红了眼，大声喝道：“竹子，你敢！”
谁也无法阻止霹雳火雷子的爆炸。看这霹雳火雷子的表面变得越来越红，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我知道，它快要爆炸了。
不管怎样，还是保命要紧。我立刻施展轻功身法“翻天式”，身子凭空拔起，飘到了一个我自认为安全的高度。
石台上乱成一团。轻功本领高超的迅速飞到空中，知道自己轻功不佳的则都挤到石台边缘，甚至有不少人直接被挤下石台，失去了竞争资格。唯一站在原位不动的，便是海威了。
好好一场争夺赛，如今却变得无比混乱。我不满地将视线移到竹子身上，却发现他一脸紧张，施展轻功奔向竹签。竹签的轻功本领貌似不是很好，他正拼命朝石台边缘逃去。但他原先站在石柱边，离爆炸中心非常近，现在即便拼尽全力也无法逃出威力范围。
只见竹子飘到竹签身后，一翻手掌，拍在竹签的后背上，以一股柔劲将竹签推了出去，随即也飞到了空中。竹签则撞飞了石台边缘的两个倒霉蛋，一同落下了台。
只听“轰”的一声，一股骇人的威力爆发而来。雷光闪烁，火舌肆虐，霹雳声震耳欲聋。数十道火红色的雷电从银光中射出，其中一道射中了我身旁的一个倒霉蛋。他惨叫一声，便从天空中落了下去。
真是惨不忍睹。场地里几乎所有的人都从银光中飞了出来，落下了台。虽然他们个个都是顶尖高手，内力极强，并全都挤在离爆炸中心最远的地方，却还是受了点伤。所幸他们的伤并不是特别严重，只不过衣服变得破烂无比，头发根根竖起如同刺猬的皮毛，十分狼狈。
雷光火舌过了好一会儿才消失，石台逐渐显现出来——不，这已不再是石台了。原本的石台上，多了一个坑，一个与石台同样大小的坑。坑中碎石无数，地面被霹雳劈得焦黑，变得脆弱无比。
一道银光出现在我的视线中。我松了一口气，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这个神奇的丸子，最终还是承受住了霹雳火雷子恐怖的威力。
我们一同落回巨坑里。想必竹子感受到了每个人对他毫不掩饰的杀意，于是直接飞身下台。
打量了一下四周，我突然发现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在丸子的不远处，站着那个身穿紫色锦袍的老头子。这不正是待在原地没有躲也没有逃的海威吗？刚才心思都放在丸子上，我竟没有注意到，海威没被震出银光之外。
他仍是平静地站在那里，似乎连个手指头都没有动过，衣服没有损坏，头发也还是好好的。仔细一看，他的嘴角出现了一丝淡淡的血迹。霹雳火雷子不愧是威力最为强大的武器，即便是达到“紫金巅”境界的海威，也被其震伤。
他脸色看上去十分平静，但我能从他的眼睛深处读出那一抹震撼。
抬手擦掉嘴角的血，他忍不住咳了几声，大笑道：“看来我这老头子真的是老得无可救药了，还没出手便已受伤。唉，太大意了，我真不应该轻视你们这些小子啊……”
又咳了几声，他叹了口气，施展轻功飞出了石坑。我不禁暗暗咋舌：难以置信，身处霹雳火雷子爆炸中心，事后竟仍能谈笑自如，仍能施展轻功。转头一看，最熟悉自己武器威力的竹子也被惊得瞪大了眼。
这次霹雳火雷子的清场比之前海威那一吼厉害多了。除了我之外，场上只剩下二十余人。
这些人轻功和运气都还算不错，除了灵蛇，其他人的武功在原先两百余人中顶多算得上是中等。真正的高手，都不屑于击败他们，只与那些水平接近的其他顶尖高手交手，最后败在彼此的手下，接二连三被淘汰，反倒是这些人留到了最后。
剩下的时间不到半个时辰，但我并不着急。我知道，灵蛇早晚会按捺不住，出手解决其他二十余人的，根本不需要我费心。
起初，灵蛇还站着不动，似乎是在等着我出手。见我毫无出手的意思，他才叹了口气，手提灵蛇剑，朝着离他最近的那个使沟壑剑的小个子剑客走去。
灵蛇每向前踏出一步，那小个子剑客便向后退出一步。几个眨眼，他们一个进一个退，已是九步之多。只不过，灵蛇一脸平静，那小个子却面色苍白，像是扑了一层厚厚的粉。
这时，灵蛇的脚步突然停下，小个子也赶紧停了下来，趁机擦了一把汗。但下一刻，灵蛇猛然踏出一步，第十步。杀气肆虐。
这次，小个子剑客退的可不是一步。他掉转身形，直接逃出了比赛场地。
接下来的事情便简单多了。
不管是使三棱斧还是使牛角锥，使鸡喙啄还是使螳螂镰，灵蛇手一抬、脚一动，他们便被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下了台。看到他们灰溜溜逃走的狼狈样，我忍不住笑出声，虽然现在不是想笑便能笑的时候。
随着除了我与灵蛇之外最后一位参赛者的淘汰，灵蛇的身体松弛了一刹那，下一刻却又立刻紧绷。他舒了口气，不知是对我说，或者只是自言自语：“最后一条杂鱼终于也解决了。”
他转过身，手中银光飞回了背后的剑鞘中。他微笑着向我抱了一拳：“久闻‘邪手’杨见的大名。几次见面，我都有要事在身，今日总算有机会领教一下‘邪手’的邪门了。不过——”
他语气一转，又道：“若阁下执意要将丸子让与我，将盟主之位让与我，下次再领教也并非不可。”
听他这么说，我不由得笑了：“想不到灵蛇兄的胃口大到这等地步，竟想吃整个江湖，若是吃撑着可不好。”
灵蛇像是没听出我话中的讽刺意味，笑道：“多谢关心，我灵蛇没有其他长处，肚子倒是挺大，什么都装得下。”
正为灵蛇的厚脸皮感到诧异，突然，他的脸阴沉下来。他冷哼一声：“看来杨见兄是不给我灵蛇这个面子了。也罢，两个月没活动筋骨了，今日便陪你玩一玩。”
冷笑一声，他又道：“别以为你近几年有了些名气便能与我抗衡。即便是司徒寒与我交手，他也没有必胜的把握，更何况你这个他身后的小跟班？再说了，我现在有傅大师亲自打造的神兵利器，即使司徒寒死而复生，他也赢不了我。”
我努力压下心中的怒火。灵蛇这样说只是想惹恼我，好让他有机可乘。他灵蛇，自诩为天下无敌的灵蛇，今日为何要如此耗费口舌，以此来激怒我呢？看来，他也并非像表面那样看不起我，否则根本没必要用这样的小伎俩。
我若愤怒无比，岂不是正合灵蛇心意？于是，在平复心情的同时，我努力做出一点儿也不生气的样子，微笑着道：“话真多，开始吧！”
手一招，银光又从剑鞘中飞出，到了灵蛇手里。他一字一顿地道：“那我不客气了，接招吧！”
我没有说话，前进了两步。离争夺赛结束只剩下一炷香的时间了，我必须要立刻战胜灵蛇，抢到丸子，不然武林盟主之位便归润秋雨了。
只是一眨眼，剑芒已到了眼前。剑尖直指眉心，剑气却是无孔不入，它将我全身包裹，试图找到一个突破点，突破防线，侵入我的体内。
我运行内力至全身各个部位，将剑气完全挡在体外。我施展“引月手”，左手画了一道看似平凡却奥妙无穷的弧线，猛一抄，捏住了灵蛇剑，便像捏住蛇的七寸一般令其无法再前进丝毫。
灵蛇并没有吃惊，或许他原本便没觉得这招能伤到我。正想朝他笑笑，一股奇异的力量自剑身传来，传到我手上，使我浑身一颤。紧接着剑一收，竟将半边身子发麻的我拉了过去。剑一顿，猛地停了下来，我的胸膛便朝着剑尖撞去。
我略一错步，一侧身，便堪堪躲过剑刃。一闪身，我到了灵蛇背后，出手如风，右手手指点向灵蛇右肋的麻穴。
但灵蛇剑的剑尖已在那里等着了。我只好缩回我的手，脚一点地，身子向后滑出一丈，躲开灵蛇那自肋下钻出，出手时机、位置、角度都无比怪异的一剑。
他慢慢转过身，笑道：“杨兄果真厉害，竟能如此从容地躲过我的剑。”
我正想回一句“过奖过奖”，却听灵蛇大声喝道：“再看这灵蛇剑法！”
话音未落，灵蛇剑已到了身前。我不敢大意，想再次施展“引月手”捉住灵蛇剑，却发现，在灵蛇施展灵蛇剑法时，灵蛇剑如一条吐着芯子蠢蠢欲动的毒蛇，颤抖不已。我无法确定，如果我施展“引月手”，捏住的会是剑脊还是剑刃。
我不能冒这个险。稍有偏差，我的手心便会触着剑刃，划出一道深而长的口子。
若是普通刀剑，我可以凭借“引月手”将它轻松折断。即便它们砍在我的手上，顶多也只会留下一道白痕罢了。但灵蛇剑可不是一把普通的剑。即使是傅大师随便削出的木剑，锋利程度也是不可思议，更何况是他精心打造的灵蛇剑。
但这也难不倒我。
江湖人都说，“穿花手”乃是当今江湖最快而最优雅的手上功夫。它快得令人看不清招式，却仍优雅得如穿过花丛的蝴蝶般翩跹。无论多快的刀、多快的剑，遇上“穿花手”，便如遇上克星，完全发挥不出应有的威力。
恰好，“穿花手”是我们家族代代相传的武功的一部分。恰好，我也会那么一点点。
我的双手如穿花蝴蝶般上下飞舞。无论灵蛇出手速度有多快，出手的方向、位置、角度有多刁钻，我都能在他出手的瞬间出手。中指在剑上一弹，便震得灵蛇剑发出阵阵清 脆的剑吟，震得灵蛇手一颤，剑招受到干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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