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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一再证明,全球化是不可逆的
“艺荟中西——海上丝绸之路视角下的19世纪澳门及广东地区图像展”展览现场受访:汪蓝、刘希言、郭亮、刘艺采访及编辑:蓦然19世纪的“西画东渐”标志着一个特殊的历史时期:随着中国开始融入世界,东西方的审美趣味之间也开始产生接触和碰撞;在繁荣贸易的带动下,绘画艺术不再局限于清宫皇朝,而是向中国民间转移。但在很长时间里,这段历史出于种种原因或被忽视,或被语焉不详地略过。在这一意义上,近期举办于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的展览“艺荟中西——海上丝绸之路视角下的19世纪澳门及广东地区图像展”,或许为我们创造了一个重新观看的契机。图像展所包含的,一部分是涵盖不同题材和类别的19世纪洋风画(也普遍被称为“外销画”),另一部分是由西方人所绘制的中国沿海地区地图——前者来自银川当代美术馆累积多年的收藏,后者则大多由澳门科技大学图书馆提供。这么做,既是将二者的共性归结于一种对世界的原初观看,也是试图在二者的互相参照中,勾勒出一个复杂且暗流涌动的全球格局,并呈现中国在其中的特殊位置。围绕着展览和“西画东渐”的历史,我们邀请了几位相关研究者参与一场圆桌讨论。但我们好奇想要了解的,不仅仅是几位在各自领域的研究成果,也包括他/她们对待历史的态度、方法和志趣。正如今天的艺术史研究正在跟随着一种趋势,从宏大叙事的构建转向微观层面的讲述,他/她们的研究过程也往往从某个具体而微的问题开始,追逐至一整张错综复杂的网络。最终,每一位研究者们从中获得的启发都是极为相近的:历史并非静态,而是由一系列动态关系构成;我们今天所经历的全球化,无论它是否正在接受考验,都能在这段建立在频繁交流与合作之上的19世纪艺术史中找到确凿证据。图像所能承载的,远比我们想象的要更为丰富。汪蓝:没有一种文明可以独立存在“艺绘中西”策展人,澳门科技大学副教授,博士生导师这场展览我们已经筹划了两三年。最初的动机,是因为银川当代美术馆收藏了许多洋风画,而我们澳门科技大学图书馆也积累了非常丰富的古地图收藏。洋风画和古地图,两者都是第二次“西画东渐”的结果,也都作为一种艺术形式,在历史上直接影响了全球化的进程,以及东西方视觉文化的传播。出于这一考量,我们选择把洋风画和地图放在一起展示。没有一种文明可以独立存在,始终是在交流中共同发展。尽管东西方的发展在历史过程中并不平衡,但总会产生一些交流碰撞的时期。我认为“西画东渐”的高潮有两次,第一次是在16世纪,有一批圣画像出于传教的需求从西方流入东方,但传播仅仅局限在宗教和宫廷范围里,影响力并不是很大。这次展览想要呈现的,是一直被忽视的18至19世纪的第二次“西画东渐”。它的起源和大批量商业贸易有关,一批中国画家掌握了西方油画的技法,又将这些画销往西方世界,影响力远超过第一次。在那个时代,西方人正是通过这样一批视觉图像来了解中国。虽然我们现在都习惯称之为“外销画”,但这是一种非常粗暴的说法,更准确的称谓应该是洋风画,因为它们代表着一个时代的绘画现象和风气。以风格划分,也更符合美术史的定义。再说古地图。在印刷术普及之前,古地图就是一种视觉艺术,体现的是人类对世界的认知。尤其手绘地图,不光是对外部世界的一种记录,也是一个人对外部世界的主观认知。这点其实是和绘画是非常相似的。在一个没有航拍技术的时代,我们去想象、记录一整个地区的地貌、交通、海岸线等等,那当然是一种科学和艺术的结合。你在展览中会发现,找不到两张用相同手法表现同一地方的地图,每一张都表现了作者极强的个人风格和审美——这不就是艺术最可贵的特质吗?今天教育体系中的学科越来越细分,但这并不是一个自然而然的结果,对研究和学科发展来说都是一种限制。就拿地图来说,它涉及到地理学、天文学、航海学和制图学,也需要艺术的分析手段,甚至是物理上的触感也很重要——每一张地图,我们都是像观赏古董一样上过手的。当你手持这样的地图,想象在当时的航海条件下,他们如何通过简陋的仪器将地图绘制出来,是一件令人激动的事。有一次,我在法国国家图书馆发现了两张很相似的地图,一张横向构图,一张竖向构图,可能属于同一个谱系。我寻求管理员的帮助,问这里有没有灯箱?灯箱把地图照亮后,果然印证了我的猜想,一丝一毫都不差——这也是图像学的研究特点,就像一个侦探,从细微末节里寻找线索。作为澳门人,我还发现,澳门的城市地图很早就出现在这些地图中。历史上,广州在近100年来都是中国唯一的通商口岸,澳门作为广州的外港,也成为了最早被西方人了解的城市。今天的大湾区,也成为了中国最早接受世界文化的一个开放、包容的地区,这些都是有历史原因的。洋风画和地图展示的不仅是艺术,也让我们重新回顾这段历史。刘希言:全球化合作缔造了一种新的审美趣味副研究员,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学术部主任这次展览带给我的感受,首先是有一部分作品展现了完全不逊于西方绘画技巧的水平,例如船舶、风景画的部分;但到了风俗画的部分,水平好像有所不同。但我反倒觉得,这种水平上的参差不齐是一种很有意思的展示方式,恰好印证了当时的中国画工是如何既能表现出高超的绘画水平,也能处理好西方的受众需求、迎合他们的异域想象。这也是展览给我们的提示:今天我们要从不同时代环境、受众群体和中西文化差异的角度,重新观看这些洋风画。为什么有关洋风画的研究,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是特别受重视,有多重原因。一方面,很多洋风画会被看作是工艺品和商品,背后的画工也往往是佚名的;另一方面,材料的可见度,决定了研究的广度和深度。就拿我研究的玻璃画来说,大量非常精美的画作都掌握在海外的私人藏家手中,机构收藏的玻璃画也更多在海洋博物馆、工艺博物馆里,作为贸易交流和技术发展的样本展示。在过去,这些都给研究带来了一定的局限,现在的情况反而会好很多。更多的作品和新的研究视角,让我们发现洋风画除了在经济贸易中有作为物证的价值,在文化艺术领域也有它的先锋性。它让油画这一艺术形式走进了普通市民的生活之中,而不只是获得清宫帝王的喜欢。另外,中国在18、19世纪经历了时代的变革,中国的绘画也随之改良发展,怎么变?其实洋风画的发展是将西方的绘画技巧、材料和审美趣味带到中国,可以被看作是中国油画发展、中国艺术变革的一个催化剂。我所研究的玻璃画是洋风画里一个很小众的类别,在这次展览中仅占五件。但玻璃画和同展厅的油画、纸本水彩有很多不同之处。它的技法可以追溯到14世纪的圣像玻璃画的贴箔刻绘工艺,传播路径也更加复杂:17、18世纪的时候,中国烧不出这么大尺寸的平板玻璃,需要从英国等地进口,再由中国画工完成后,以玻璃画的形式销往国外,装饰上齐本代尔框(Chippendale